第四章 

  

方蘭生眼睜睜看著少恭習慣似地用繃帶在他腿上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他瞪著眼睛:「這——」
  

他紅著一張臉,從被百里屠蘇背到這裡,他的臉色就沒恢復正常。
  

紅玉唇角一揚,俯下身來瞧著那蝴蝶結,擺擺衣袖,「猴兒真是越看越可愛端方。」
  

百里屠蘇正遠遠站在船艙外,聽一邊的風晴雪說著什麼,方蘭生急吼吼把褲腿放下去把那蝴蝶結遮住。
 

歐陽少恭收了藥箱,搖搖頭:「小蘭傷口極深,切勿亂動。」
  

「知道啦。」方蘭生又急吼吼喝著水說。
  

他的身體有些發熱,頭腦還昏昏沉沉的,方蘭生並沒在意,紅玉被風晴雪拉了出去,說是要看江景,少恭招呼方蘭生也去,方蘭生擺擺手,自己一個人坐在船艙裡發呆。
 

他站著疼,坐著也疼,就是躺著也難受,腰疼,腿疼,屁股更疼,現在連頭也疼起來了。
  

「江都有什麼,有比這還大的船?」襄鈴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手指在垂在肩頭的辮子上一繞一繞,「襄鈴沒有去過。」
 

「去了自然就看到了。」少恭笑著說。
  

風晴雪背著手,說蘇蘇的衣角破了,是不是該縫補一下。
  

百里屠蘇看著江水,冷著臉搖頭:「不必。」
  

「可惜我不會縫補,紅玉姐可懂一些?」
  

紅玉笑著搖頭,還未說話,一旁襄鈴連忙站出來,「襄鈴……襄鈴會!」
  

「哦?」紅玉笑道。
  

一行人在外面嘰嘰喳喳,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更顯得方蘭生一個孤家寡人,在船艙中慘淡無比。
  

他無力地把頭埋在桌子上,腦子裡空空白白,耳邊是外面滔滔江水聲,不知何時才能到江都呢。
  

風晴雪和紅玉幾人興奮地聊起了縫補之術,少恭則到船尾和船夫輕聲說著什麼,百里屠蘇吹夠了風,轉身走進了船艙。
  

一進門,就看見那個藍色的小身影,爛泥一樣死氣沉沉地趴在桌子上。
  

阿翔站在百里屠蘇的肩頭,它雖壯碩,卻身手矯健,目光犀利,拍拍翅膀,它驀地飛到方蘭生趴著的桌子上,沖那埋在桌子上無動於衷的頭猛地叨上去——
  

「啊啊——」方蘭生慘叫一聲,他猛地雙手摀住頭頂,驚駭地從椅子上一蹦起來。 

一看就很疼,方蘭生嘴角都撇下來了。
  

「你……你這肥雞!怎胡亂傷人!」
  

百里屠蘇一皺眉,他從小把阿翔養大,自然知道這傢伙下嘴很重。
  

難道是又餓了?
  

不能吧……
  

百里屠蘇搖搖頭,他站在船艙門邊,一伸手,「阿翔,過來!」
  

阿翔用爪子撓撓桌子,驕傲地一擺頭,回頭瞪了方蘭生一眼,作勢又要叨上去。
  

在阿翔的認知裡。
  

屠蘇殺的豬——它的食物。
  

屠蘇打的人——它的敵人。
  

而面前這個矮矮小小的傢伙——
  

阿翔還記得前日夜裡在客棧後面,它站在樹上,看到屠蘇像殺豬一樣一腳把這個人踩在地上。
  

「真是不給人留活路啊……木頭臉和肥雞……這其實是佛祖給我的歷練吧……什麼命啊……」方蘭生雙手捂著腦袋,蹲在角落裡可憐兮兮地喃喃自語,百里屠蘇在身後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阿翔則一會兒看看屠蘇,一會兒看看食物。
  

他焦急地用爪子撓著桌面,白色的羽毛根根豎起,像在不住地催促:百里屠蘇你怎麼還不動手!
  

*
  

江都。
  

紅玉一腳下了船,回頭對歐陽少恭說:「……想不到一個玉橫牽連出如此多的事端。」
  

歐陽少恭頷首:「正是。」
  

百里屠蘇和風晴雪等人跟在他們後面,正聽著,方蘭生忽然捂著腦袋從船上飛奔下來,他哭喪著臉,頭頂的髮帶被阿翔從空中叼在嘴裡咬著不鬆口。
  

「在下於青玉壇專心所學僅是煉丹製藥,道術劍法可說不值一提,如今能得百里少俠相助,自是安心許多……」
  

歐陽少恭正說著,方蘭生突然闖到他身邊。
  

「肥雞!別以為我打不過你!」方蘭生氣惱地說,胡亂揮掌想把阿翔打跑,誰知阿翔的翅膀從空中扇過來,啪得一下就打中了方蘭生的腦門。
  

這一下把歐陽少恭也嚇了一跳,他驚訝地看著方蘭生,方蘭生也捂著腦袋抬頭憋屈地看著他。
  

歐陽少恭笑了笑,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自然……自然還有小蘭,亦是助我良多。」
  

紅玉寬袖掩著笑:「這猴兒,怎和這海東青打起來了。」
  

百里屠蘇在後面站著,一雙漆黑的眼睛默默看著在前面被阿翔追得不停轉圈跑的方蘭生,風晴雪在一旁也很驚訝。
  

「蘇蘇這大鳥,怎麼老追著蘭生?」
  

襄鈴嘟著嘴:「呆瓜真笨,大鷹都不理人,怎麼會追著他……肯定是他先欺負大鷹的。」
  

她說著,不知從哪兒又摸出一個果子,揮手一扔,於亂陣中再次命中方蘭生腦門。
  

方蘭生終於停下了動作,他愣愣抬起頭,頭髮被阿翔叨得亂七八糟。
  

「矮冬瓜,快向大鷹道歉啦!」襄鈴伸手指著方蘭生,說,「不要再欺負大鷹。」
  

「……啊?」
  

方蘭生傻了眼,阿翔還在他頭頂一下下用肥厚的翅膀扇著他的腦門。
  

百里屠蘇一吹口哨,阿翔無聊地飛了回去。方蘭生哭喪著臉捂著腦袋跟在少恭身旁。耳邊少恭還在和女妖怪說著玉橫的事,身後襄鈴和風晴雪圍著木頭臉,自然還在說那只肥雞。
  

「我覺得蘇蘇的大鳥特別威風。」
  

「嗯!尤其是打呆瓜的時候!」
  

「……」
  

「呆瓜根本不能還手,大鷹真厲害。」
  

「蘇蘇把它養得真好……」
  

方蘭生耷拉著腦袋,他已經不想再聽任何話了,耳朵不用堵就什麼都聽不見。少恭領著他們一行人一直向前走,聽他對紅玉說,是要去什麼花滿樓。
  

花滿樓……什麼地方……
  

方蘭生是走不動了,他渾身發熱,全身酸痛,一行人一到大廳,方蘭生一屁股就坐在門口的椅子上。
  

百里屠蘇正從門外進來,一看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的腿上,片刻又目不斜視地走進屋子裡去。
  

方蘭生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直到襄鈴突然低低叫了一聲,方蘭生一愣,下意識抬起頭來,正看見少恭木頭臉他們圍站在房間中央,面前站著一位衣著華麗的女子。
  

那女子姿態嫵媚,一看便是精心梳妝過的,她面對百里屠蘇,輕聲說:「這位公子命裡乃是「死局逢生」之相,空亡而返,天虛入命,六親緣薄,可謂凶煞非常。」

方蘭生坐在原地眨眨眼。
  

凶煞……非常……
  

她說的是木頭臉……?
  

「既然死局逢生,為何會是大凶?」紅玉低聲問。
  

方蘭生手扶著牆慢慢站起來,一直走到那些人跟前去,就見那女子仍對木頭臉說。
  

「可知天時循環,萬物榮枯有序,順者昌,逆者亡,事有反常,必為妖孽。此等逆天命數,又有幾人承受得起?非但不吉,反是大凶。」
  

眾人皆驚訝地說不出話,歐陽少恭微皺起眉,「可有辦法化解?」
  

那女子搖搖頭:「命運不同,運可扭轉,命卻天定。改命一說,豈是凡人之力所及?」
  

「百里公子,勿怪瑾娘直言,公子命雖大凶,運卻多有變數成謎,異怪之象實乃我生平僅見,故不敢相瞞。」
  

方蘭生張了張嘴,還未說話,百里屠蘇忽然道:「你已說了,命由天定,日後如何,與你今日所言無甚關係。」
  

風晴雪臉色難看極了,順帶著襄鈴也是如此,方蘭生皺緊了眉頭,「這……這江湖術法,怎能當真!?」
  

歐陽少恭聞言,驀地回過頭,沖方蘭生一搖頭,「小蘭不可無禮。」
  

方蘭生想,這一定是木頭臉的報應,誰讓他整天那麼看不起人又欺負人。
  

可他又轉念一想,這報應未免也太過了。
  

要是照那女人說的,空亡而返,天虛入命,六親緣薄,凶煞非常,木頭臉這輩子還活不活,要是有人這麼說他,他方蘭生一定要吵得對方收回這些見鬼的話。
  

木頭臉居然就這麼認了,看他的樣子,不會是真信了吧?
  

方蘭生一邊想著一邊跟著人群往屋外走,他渾身發熱,一張臉通紅,走路搖搖晃晃,自己還察覺不到。
  

猛地一頭撞上身前人,方蘭生愣愣抬頭。
  

歐陽少恭俯視著他,微微皺眉,「小蘭受了風寒,怎不提早與我說。」
  

百里屠蘇望了方蘭生發紅的臉一眼,便回過頭去,一抬手指,阿翔便跟著飛了去。
  

紅玉邀兩個妹子去逛江都市集,正是晌午,她們都餓了,少恭似乎還與剛才那女子有事要聊,便一個人留在了花滿樓。
 

方蘭生倒是不覺得餓,他一個人坐在客棧裡喝了店小二幫忙熬的藥,昏頭昏腦地鑽進被窩就睡了過去。
  

*
  

入夜。
  

百里屠蘇坐在江都城外荷花池邊,聽風晴雪講著關於她家鄉的事。
  

這裡是個好地方,百里屠蘇要承認,很安靜,風景也很漂亮。他提著劍,雙手抱胸閉著眼睛,有夜風從額前陣陣拂過。
  

「有時候看起來,我的家鄉的確和外面不一樣……」
  

風晴雪低聲說。
  

百里屠蘇睜開眼睛,他想要走了,轉頭看了眼風晴雪,「……天地無涯,人身渺渺,規則常理不過世俗所約,若有不同便被目為異類,委實可笑。」
  

風晴雪一怔,笑著輕聲應和。
 

可她怎知百里屠蘇是如何能說出這番話。
  

如果能選擇不做異類,誰會不想做個平常人。
  

平常人是什麼樣的?沒有國仇家恨,沒有妻離子散,自小家庭和睦,生活美滿,有親人,有朋友,吃得飽飯,睡得好覺。
  

當一個平常人如此簡單,可多少人能做這平常人?
  

他們這一群中,也只一個方蘭生而已。
  

偏偏這個方蘭生,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在家裡好好待著,非要和他們闖蕩江湖。
  

百里屠蘇已經習慣了,他可以對天說對地說,他就選擇做異類,他不屑做平常人。
  

可他卻無法忽視眼前這個平常人的存在。
  

方蘭生說,二姐最煩了,總是念叨他。
  

方蘭生說,他早就不想在琴川待著了,他要追著少恭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方蘭生可以天真地說任何一句話,提任何一個要求,他就在那種環境長大,在那種百里屠蘇這輩子也無法想像的環境長大。
  

在那種環境長大,為何還要來關心這些根本與他無關的事,身陷危險而不自知,反而讓人……
  

百里屠蘇搖搖頭,方蘭生怎樣,與他又有何干係。
  

百里屠蘇是不動聲色的。風晴雪跟在百里屠蘇身後,她看著身前這個人走在黑夜裡,身上黑氣愈加擴散,直比這黑夜更盛。
  

「蘇蘇?」她心裡一驚,猛地伸手握住了百里屠蘇的手。
  

百里屠蘇沉默著,轉身一瞥,皺著眉輕輕揮開她的手。
  

風晴雪看著他的眼睛,這雙血一樣的眸子,帶著完全的陌生望著自己。
  

「蘇……蘇蘇?」
  

方蘭生睡了一整天,到了大半夜反而醒了。他坐在床上耷拉著腦袋,認真想著最近這幾天裡發生的事。
  

木頭臉找晴雪送泥人,結果找錯了門。自己扔了他的泥人,然後就……
  

反正,然後木頭臉就忘了。白天還是那麼倒霉,然後半夜去燒烤,木頭臉殺妖怪,然後,然後……
  

然後他又忘了。
  

第二天更加倒霉,還迷了路,被賊匪捉住,木頭臉來救他,然後,然後……
  

反正木頭臉是都忘了,木頭臉什麼都記不得,倒霉的是自己都還記得,縱然記得,卻又根本無法啟齒,更不用提報仇。
  

方蘭生想不明白,這中間到底哪裡出錯了,他和木頭臉素不相識,根本不知怎麼惹上的這個煞星,本來好好的幫少恭找玉橫,結果自己不光拖了大家的時間,到頭來還染上了風寒,害少恭擔心。
  

不對啊,自己沒有那麼脆弱啊,好歹還有鬥戰勝佛之相,怎麼遇上木頭臉就變成了這樣。
  

……以後晚上注意一些,別再碰見木頭臉就好了。像今天,沒碰見他不就好好的。
  

真是煞星啊……方蘭生雙手扶著額頭,自從出了琴川,這是他睡的第一個好覺。讓木頭臉折騰得他都快忘了睡覺什麼滋味了。
  

對了,說到木頭臉。
  

方蘭生眨了眨眼。
  

……
  

「這位公子命裡乃是「死局逢生」之相,空亡而返,天虛入命,六親緣薄,可謂凶煞非常。」
  

……
  

今天那女人說,說木頭臉凶煞非常。
  

蘭生撓撓頭,就算木頭臉的確很壞,又奇怪,也不用這麼說吧。他想起木頭臉當時那個認真的表情,便苦惱地皺起眉頭。

「要不要安慰他一下……」方蘭生雙手撐在腦後,躺在床上,腳在空中一翹一翹。想了想,他一撇嘴,「怕是安慰了也沒用,那木頭又不懂聖賢書。」
  

他又想了想,鼻孔噴氣著嘟囔道:「……哼,本少爺為何要去安慰他。」
  

江都的客棧很豪華,房間很大,一張床大得能躺下三個人,方蘭生這邊搖頭晃腦地喃喃自語,那邊房間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了一推。
  

門從裡面上了鎖,那人沒推開,便離開了,方蘭生不以為意,誰知不一會兒那人又回來了。

這麼晚了,誰還來敲門?
  

方蘭生下意識握緊了佛珠,木門被搖得嘩嘩直響,方蘭生警惕地走到門口,輕聲問:「誰?」
  

他這一問,對方靜了一秒,隨即一腳踹在門上。
  

只聽「轟」得一聲,方蘭生眼睜睜看著那木門朝自己倒下來。那人腳踩著門,帶著夜霜,挾著一身煞氣沉默著走進來,他手裡提著劍,一雙眼睛釘在房中人身上,似乎他就只為這一個目標而來。


……木頭臉……」方蘭生抬著頭看著他,手裡的佛珠握得緊緊,卻一瞬間緊張得發抖。百里屠蘇走近一步,他就慌張著後退一步。

像是聞到了什麼熟悉的味道,百里屠蘇直盯著方蘭生的臉,一手猛地捏住他的衣領。
  

方蘭生雙手努力想要掰開他的手指,他掙扎著用力,誰知百里屠蘇鬆開衣領,下一秒忽然掐上他的脖子。
  

修長的手指深陷入脖頸的皮膚,呼吸猛地滯住,方蘭生被百里屠蘇掐著脖子吊在空中,他憋得無法呼吸,雙手倉皇地想拉開百里屠蘇的手,卻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
  

「鬆手……木頭臉……鬆……」
  

一張面孔憋得通紅,方蘭生皺著眉,求救似地胡亂用手打著百里屠蘇的手臂,雙腿也在空中一踢一踢,最終又無力地垂下去。
  

靴子落在地上,一雙腿在空中胡亂踢著,百里屠蘇反身將方蘭生的腰頂在牆上,像擺弄一個小玩意兒一樣摸索著伸手扯了他的褲子。
  

他鬆了掐住方蘭生脖子的手,方蘭生這才得了呼吸。他憋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不住地喘,氣還沒順過來,木頭臉就著這牆忽然壓了過來——
  

「木……木頭臉……?」方蘭生輕輕一問,他大睜著眼睛,聲音裡帶著求饒一樣的顫抖,百里屠蘇絲毫不浪費時間,他熟練地掐著手上人兩條大腿,尋著中間那處猛地頂入。
  

房間的門還開著,夜風呼嘯著從門外吹入,方蘭生背貼著窗邊,被百里屠蘇的動作頂得在牆上一上一下著摩擦。雙手求救一樣巴著木頭臉的背脊,兩條腿被對方緊緊扣在腰跨,裸露的腰臀懸在半空中,全身著力只靠被木頭臉不斷搗入的那點維持。

  青玉司南佩隨著人的動作在空中一搖一晃,方蘭生哆嗦著求饒,他不敢喊,門還開著,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人路過聽到,這不比那漆黑的洞穴,門外的月光照進來,能將屋裡照個半亮,任誰瞧一眼都能瞬間明白了這兩人是在幹什麼。
  

濕透的黑眼睛裡全是恐懼和慌張。
  

木頭臉……別……別……!!」方蘭生咬了牙才抑制住自己的聲音,木頭臉的動作愈加加快,方蘭生呼吸紊亂,手指糾結著百里屠蘇後背的衣服,指尖深深嵌入其中。他能聽見木頭臉喘息的聲音,帶著十足的瘋狂,大得能壓下方蘭生的反抗和求饒。

這根本不是人,簡直就是吃人的野獸。百里屠蘇雙手掐著那兩瓣屁股,突然發力,方蘭生嗓子啞得連求饒都喊不出來,他半張著嘴巴,濕濕亮亮的眸子茫然地望著身前人血一樣的眼睛,身體更隨著對方的動作不斷上下飄搖。
  

「木頭……木頭……臉……」
  

百里屠蘇對他似乎是很滿意的,他喘息著猛地壓將上來,一股滾燙的液體頓時衝入方蘭生身體深處。
  

哆嗦著兩條腿,緊握的手指驀地滑落在狼狽的身側,被射入的部位一陣陣痙攣似地收縮,方蘭生喘不過氣,他通紅著臉頰,滿是汗水的額頭脫力地垂在百里屠蘇的肩膀。
  

他以為自己終於能雙腳下地了。
  

誰知木頭臉就這麼握著他兩條腿,轉身架著就上了那張大床。
  

月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百里屠蘇跪在床上,高大的陰影籠罩著縮在床上的這個人。手指一用力,衣服就扯了開,方蘭生低罵著想躲,卻根本逃不出百里屠蘇的手掌心。
  

木頭臉常年練劍,手指生了一層薄薄的細繭,他像戳弄一隻小狗一樣擺弄著方蘭生,並看著對方在床上喘息著躲來躲去。
  

方蘭生委屈地在內心世界吼叫——木頭臉怎麼回事!還……還不如以前那樣……這是要折騰死人!
  

他實在受不了百里少俠突然生出的興致,再加上身手笨拙,沒幾個來回就敗下陣來,少俠似乎也玩夠了,方蘭生跪在床上,雙腿被木頭臉從背後拉著,額頭無力地在床鋪上一下下摩擦。他雙手撐在頭側,腦子裡原本擠滿了憋屈和憤怒,讓木頭臉一抽一插,登時就只剩了一片空白。
  

他臉頰紅紅的,頭髮散亂在額頭,遮了他的眼睛。這般月夜,他只能隱約看見滿身黑氣的百里屠蘇壓在自己身上,只能聽見木頭臉和自己越來越重的喘息。他雙手扶著木頭臉的肩膀,被木頭臉抱在懷裡,雙腿麻木地圍在木頭臉腰上,一低頭就能看見木頭臉的東西在自己紅腫的那處飛快地進出——
  

方蘭生羞恥地閉上眼,他手背抵著眼睛,像騎馬一樣被木頭臉那滾燙的東西插弄著,下面那處像是有了自己的知覺,緊緊裹著木頭臉不放,方蘭生幾乎喘不過氣來,木頭臉摟著他的腰壓將上來,堵著他的唇不自覺地咬著。
  

從唇角到脖頸,到那並不厚實的胸膛,木頭臉吃人一樣地咬著,咬得方蘭生渾身抖篩一樣地顫抖,他死死咬著牙齒,可還是從喉嚨裡發出難耐的悶哼聲,平日裡總是露出自得表情的

一雙眼睛此刻也霧濛濛地滿是水汽。白色的褻衣還掛在肩膀上,青玉司南佩已經滑到了枕頭邊。
  

「木……木頭……唔!」方蘭生死也說不出下一個字,他猛地閉上嘴,才將那奇怪的聲音克制在喉嚨裡。

百里屠蘇似乎今天很累,因為在他睡過去的時候,方蘭生居然還幸運地醒著,他哆嗦著趴在床上,用力推開身上壓著的人,伸手撫摸著滿是汗水的額頭,方蘭生喘著粗氣,扶著床頭站起來。
  

雙腿間狼狽至極,脖子胸前全是紅紅的痕跡,方蘭生對著銅鏡紅慘了一張臉,急匆匆地把衣衫收緊。
  

顧不上髒,方蘭生吃力地抬起酸軟的腿穿上褲子,他走出門外,想自己去打一桶水,結果剛一下樓就看見店小二還醒著,一見客人要水,連忙就說要去燒。
  

不愧是江都的客棧!!方蘭生感激得要哭了,他腿軟得幾乎站不住,只能扶著門框咬著牙站著,見店小二要去燒水,他連忙跑下樓梯,「有……有夜宵嗎……」
  

他一天幾乎都沒吃什麼東西,又讓木頭臉折騰成這個樣子,頭髮亂七八糟地,或許是他看上去太可憐了,店小二為難地一撇嘴。
  

「只有白天剩的饅頭,客官要吃,我幫您熱一熱。」
  

方蘭生感激涕零,他彎著腰挪回了房間,剛進門口,才想起這屋的門被木頭臉一腳踩壞了。
  

店小二……是不是一會兒就來了……
  

轉頭一看,那木頭臉還在自己的床上躺著睡覺……

方蘭生手撐著額頭,恨不能死在這裡。他先用棉被把木頭臉的身體遮了,回身扶著門板,用肩膀撐著放在另半扇門後。
  

——天這麼黑,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方蘭生的僥倖心理在吼叫著。
  

可是實在動不了了……又酸又麻難受死了……方蘭生捂著臉蹲在地上,看樣子是陷入了心靈的痛苦之中。
  

店小二麻利地送了熱水過來,方蘭生站在門口,正猶豫著是不是擋著他別進去比較好。結果店小二剛上了樓梯,一抬頭就看見方蘭生在房間門口站著。
  

頭髮濕漉漉地垂在耳畔,臉頰上還帶著緋紅的顏色。方蘭生正毫不自知地冥思苦想不讓店小二進門的借口。
  

店小二咳嗽一聲:「客官!熱水和饅頭送來啦!」
  

他說著,低頭丟下水盆和放著饅頭的籃子,瞥了眼方蘭生身後烏漆抹黑的房間,果斷轉身一溜煙跑了,剩方蘭生愣在原地。
  

他拖著雙腿走過去,果不其然那水盆旁還掛著一條貼心的布巾…………
  

方蘭生反覆回想,他到底跟店小二說的是「熱水」還是「洗澡水」呢。
  

……一定是一時昏頭說錯了,方蘭生苦惱地想。
  

他慢騰騰地將木盆搬進來,搬進屋裡去,嘴裡咬著半個熱饅頭,方蘭生顫巍巍地把門板合上,才開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
  

「嘶——」方蘭生坐進木盆裡,酸麻的那處碰到水的瞬間,他忍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氣。
  

耳旁是木頭臉在床上均勻的呼吸聲,方蘭生緊閉著眼睛蹲在盆裡,手指伸在水下去戳自己那紅腫的地方,戳兩下就腿軟地受不了,只能繼續硬撐著。
  

木頭臉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方蘭生一臉快哭了的樣子跪在一隻盛滿水的木盆裡,一隻手指伸到後面顫巍巍地不斷嘗試著戳自己。
  

他戳了好幾下都沒戳進去,一直在外面發著抖游移。百里屠蘇不明白他在做什麼——他的煞氣未褪,行動只靠本能控制。
  

悄然無聲地出現在方蘭生身後,木頭臉蹲下身,他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方蘭生哆嗦的手指,便一把握住對方的手指,另一隻手驀地伸過去。
  

始終緊閉的穴口猛地被冷硬的手指襲入,方蘭生連叫都忘了,他狼狽地跪在木盆裡,愣愣回頭——
  

百里屠蘇正巧也抬起頭來看著他。
  

方蘭生幾近石化。
  

是木頭臉……
  

是睡醒了的木頭臉……
  

木頭臉睡醒了……他沒失憶……他還拿手指頭戳我屁……!
  

方蘭生一時間連怎麼說話都忘了,他慌張地想從木盆裡站起來,誰曾想腳底一滑又瞬間跌了進去,衣服被浸濕了個透,方蘭生倚在木頭臉胸口,著急地口不擇言。
  

「哈哈哈哈哈木頭臉你怎麼醒了你這是……唔!」
  

木頭臉的手指在身體深處摳挖似地摸索,他顯然不懂方蘭生剛才是想幹什麼,只瞇著眼看著方蘭生的反應。
  

通紅著一張臉,渾身像是煮熟的蝦子,方蘭生顫抖著想躲開木頭臉的手指,卻根本躲不開。
  

「……這……這是干什……麼……別……木……木頭臉你……」
  

方蘭生想,木頭臉是不是腦子壞了,神志不清,怎麼突然做起這件事來。
 

 正常的木頭臉會做這種事嗎?可這也一定不是那個冒著黑氣的木頭臉,那個木頭臉除了會欺負人什麼都不會啊!
  

體內的手指不知何時換成了兩根,方蘭生被戳得聲音裡都帶了哭腔,他心裡都是害怕和恐懼,全以為是百里屠蘇恢復了意識,連忙想找點什麼東西轉移話題。
  

可是他連氣都順不過來。
  

「木頭……木頭臉……我……那個……你今天……今天吃飯了嗎……」
  

「……」
  

「這裡有……有饅頭!吃不吃!吃……嗯……吃不……吃……」
 

「……」
  

木頭臉就是不講話,他一手摟著方蘭生的腰,另一手繼續機械地摳摳挖挖。
  

方蘭生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那……那什麼……我今天想和你說……說……那個……昨日……昨日夢說禪……如今禪……說……說夢……」
  

微微開啟的窗戶白光一閃,一個白色的東西頓時衝入房間。方蘭生光著雙腿在水盆裡被戳得嗚咽不止,根本沒看見阿翔正站在水盆對面的高台上,一雙犀利的鳥眼直盯著他和他身後那入魔了一般的百里屠蘇——
  

他還在自說自話。
  

「……昨日……合眼夢……如今開眼夢!」方蘭生嗚咽著大吸一口氣,那個地方有疼又麻,奇怪得要命,「……諸人總……總在夢中聽……雲門復說……夢……夢中夢……」
  

「你別……你鬆手……唔——」方蘭生悶哼一聲,木頭臉皺著眉,似乎嫌他太多話,忽然低頭堵上他的唇。
  

雙手摟著濕衣服下面的腰臀,木頭臉抱著方蘭生猛地從木盆裡站起來。方蘭生額頭頂在他肩膀上大口地喘著氣,還未順過氣來,雙腿還滴答著水,木頭臉忽地將他丟在床上。
  

又是一夜顛倒反覆。方蘭生咬著自己的拳頭,一上一下地坐在木頭臉懷裡,恍恍惚惚地想。
  

原來木頭臉沒醒啊……真是太好了……
  

不對!什麼太好了——!
  

原來……原來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在幹什麼……這不是白洗了嗎!
  

方蘭生氣惱地猛地用拳頭一砸床,他憤怒地連砸幾下,忽然就驚擾了正沉浸在興頭中的木頭臉。
  

血紅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變得迷茫,接著又被那股煞氣遮掩了去。
  

方蘭生砸得手疼,他整個人都靠在木頭臉身上,為了不滑下去,只好用兩隻手抱著木頭臉的肩膀。
  

「嗯……嗯……」木頭臉撞一下,方蘭生的喉嚨就發出若隱若現的苦悶聲。他最後倒在床上,渾身衣衫濕透,側著身體靠在木頭臉身邊,腰臀還被木頭臉掐在手裡抽插,雙手死死巴著床鋪,是徹底昏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
  

百里屠蘇覺得冷,他在睡夢中皺著眉,伸手摸了摸沒摸到被子。
  

昨天……做了奇怪的夢。
  

窗外陽光射入,照亮了這間並不算小的房間,百里屠蘇一手扶著額頭,他睜開眼,從床上猛地坐起來——
  

身形一定,餘光似是瞥到了什麼東西。百里屠蘇慢慢轉過頭,他的目光在一瞬間僵住。
  

床上怎麼……有人?
  

凌亂的短髮垂在耳畔,只露出一個還帶著些許微紅的耳朵的邊緣,那人背對著百里屠蘇,讓人看不清他的臉,白色的褻衣凌亂不堪,領口大敞,從腰際向下都緊緊裹在被子裡,被子角被那人用雙手緊緊抱在胸前。

  

原來是這個人把被子都搶走了……百里屠蘇皺起眉,他轉身看了看室內的擺設——一盆早已涼了的水,除此之外,毫無特別之處。
  

這是哪裡,是我的房間……?
  

百里屠蘇垂下目光,他想不明白,身體很舒服,他大約睡了一個好覺。
  

可是又和之前幾次一樣,出現在了不知什麼地方。
  

身邊的人還沒醒,百里屠蘇卻顧不上理他。他僵在原地,腦中忽然出現昨夜那似乎是夢或是幻境的場面。
  

那個……那個方蘭生……坐在他身上……
  

坐在他身上……
  

摟著他的肩膀……
  

似乎……還在哭……
  

百里屠蘇猛地低下頭,他眨了眨眼睛,怔忡兩秒。
  

那個畫面在他腦中是如此清晰,可卻沒有任何的前因後果。
  

那該是什麼?
  

方蘭……生……
  

百里屠蘇靜靜地想。
  

我與他並不熟悉,甚至談不上有過交情。
  

思及此,百里屠蘇忽然又想起自己近日每天早上都會見到方蘭生這件怪事。
  

總之,那可真是荒謬的夢。
  

百里屠蘇搖搖頭,他轉身下了床,正要站起來,身後忽然傳來悶悶地一聲輕哼。
  

「嗯……木頭臉……」那縮在被子裡的人忽然翻了個身,大敞的領口頓時掉下來,露出一寸滿是紅痕的胸膛。
  

被子裡兩條腿一伸,猛地壓過了被子,這人沒穿褲子,白花花的兩條腿就這麼夾著被子出現在百里屠蘇面前,細皮嫩肉的腿上還被掐得塊塊淤青。
  

百里屠蘇傻眼一樣坐在床邊看著。
  

「木頭臉……混蛋……」那人用臉蹭了蹭懷裡的被子,發出幾不可聞的夢囈,「揍死你……」
  

他邊說著揍死你,手還真的顫顫巍巍伸了出來,趁百里屠蘇愣神的工夫,忽然就抓住了百里屠蘇垂在腰際的辮子。
  

「嗯?」那人似乎也是一怔,怎麼摸到了什麼毛毛的東西。百里屠蘇驚駭地眉間猛顫,他猛地從床邊跳起,站在床外十步,眼睜睜看著那光著屁股的人在被窩裡揉著眼睛醒過來。
  

「木……木頭臉……?」
  

方蘭生耷拉著眼皮看著背已經靠在對面牆上的百里屠蘇,他顯然沒有睡好,反應了好幾分鐘,他低下頭,才看到自己一身狼藉——
  

被子被猛地掀起來,方蘭生一打滾就縮進了被子裡,死死蒙著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叫把百里少俠也弄傻了,少俠警惕地握著手裡的劍看著那被子裡裹著的一個球。
  

「木頭臉——木頭臉你——你——」隔著被子,方蘭生悶聲大吼。
  

他「你」了半天,也沒憋出下一句話。
  

室內一片沉默,只能聽見方蘭生氣呼呼地喘息聲。
  

百里屠蘇不言語,望著方蘭生的眼神忽明忽暗,半晌,他收起劍,聲音裡都是努力克制的怒氣,「我為何會在這裡!」
  

方蘭生鑽在被子裡,毫無來由地氣得發抖——不知是因為木頭臉這囂張的語氣,還是恨自己明明是有理的那個人卻無法說清楚。
  

他把被子拉下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直瞪著面前的百里屠蘇。
  

這個人,夜裡沒完沒了地抱啊親啊還欺負人,到了白天就只會擺出一副驕傲輕蔑的嘴臉,居然還敢一遍遍喝問他為什麼在這裡。
  

這是我的屋子!我的床!你不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裡,難道我就該知道?!
  

是了……我的屋子嘛……他忘得一乾二淨,自然都推到我身上來了……
 

難道還是本少爺請你來的?
  

方蘭生氣得一頭亂毛都要炸起來了。
  

混蛋!!木頭臉這個混蛋!!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怎麼有這麼該死的人!
  

方蘭生氣得說不出話,他臉漲得通紅,只呼哧呼哧喘著氣。
  

而百里屠蘇也安靜了,他看著面前的方蘭生,一瞬間覺得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夢。
  

方蘭生實在是生氣,可木頭臉這麼傻站在牆邊低著頭不說話,又讓他心裡沒底。
 

他生了半天氣,到底像個被刺破的氣球,洩氣一樣坐在原地閉著眼睛。
  

他真是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木頭臉會這個樣,為什麼他到了白天又會忘記,為什麼他總是會出現在他方蘭生跟前……本來只是想幫少恭找玉橫的,從琴川出來這幾天,亂七八糟,亂七八糟……什麼都亂七八糟!
  

說也沒法說,滿心都是亂七八糟。
  

方蘭生雙手捂著自己額頭,受不了似地猛扯自己頭髮,他身上衣衫還並不齊整,那些或紅或紫的痕跡,一看就是旁人弄上去的。
  

百里屠蘇靜靜看著,他不出聲,就看著,阿翔從門外飛入,拍著翅膀猛地落在百里屠蘇肩頭。
  

尖利的叫聲猛地讓百里屠蘇回神,他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麼,驀地低下頭,又急忙回頭看向阿翔。
  

目光卻透過阿翔,看到了那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歐陽少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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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