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今晨……
  

並……不難看……?
  

方蘭生愣在原地。
  

今晨……這玩意兒……在我頭頂上……
  

「什、什麼不難看!這是女人戴的東西,我、我是男人!」方蘭生猛地轉身,一把握住拳頭,百里屠蘇一回頭,那拳頭就揮在他下巴高的地方。
 

 「男人戴怎麼可能好看,木頭臉你這是侮辱人!」
  

方蘭生很憤怒,可百里少俠看上去卻很無奈。
  

他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
  

看到方蘭生氣得要命,百里屠蘇搖搖頭,在心裡低歎口氣。
  

慢慢一攤手,百里屠蘇冷下一張臉,「不難看的是它,不是你。」
  

方蘭生聞言,當即氣炸了,這木頭臉簡直沒事找事,「你!」他揮拳就要過去,揮到百里屠蘇耳邊,被他一伸手握住。
  

「唔……」方蘭生想掙脫出來,抬頭瞪了百里屠蘇一眼,對方也低垂著眼睛瞥他。
  

「哎我說你們兩位,消停點行不行?」
  

從對面安靜的床上忽然傳來一聲拖著長腔的大喝,方蘭生扭頭看過去的同時,百里屠蘇驀地收了手。
  

尹千殤慢騰騰從床上轉了個身,「這鬧騰的,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晴雪來的時候便看到方蘭生和百里屠蘇兩個人站在門外和罰站一樣僵立著,她探頭探腦地朝屋裡看,看到尹千殤正翹著腿坐在床上喝著酒。
  

「尹大哥!」晴雪看他一眼,又回頭看向方蘭生,「蘭生你……怎麼和蘇蘇……」
  

方蘭生見風晴雪來了,他終於是能走了,「酒鬼好好的,什麼事沒有,晴雪我可走了啊。」
  

他說著朝晴雪擺擺手,剛走一步身後那傢伙就跟了上來。兩人並排往走廊前面走,晴雪站在後面皺起眉頭,「蘇蘇……蘭生……」
  

襄鈴到處找百里屠蘇找不著,可在走廊上碰見了他。
  

「屠蘇哥哥,襄鈴看到一條特別好看的魚!!」
  

紅玉從後面款款跟上來,見到百里屠蘇木訥地被襄鈴堵在路上,旁邊站著方蘭生耷拉著眼皮,一副「木頭臉有什麼了不起,好看的魚告訴他他也看不懂哪兒好看……」的勁頭。
  

「去甲板看看吧,走吧,猴兒?」紅玉笑著說。
 

 *
  

到了甲板上,百里屠蘇悶聲不吭,無聊的襄鈴自然又和方蘭生湊作堆玩起來,紅玉站在百里屠蘇身前,與他聊起那起死回生丹之事。
  

百里屠蘇提起了他的母親。
  

「小時候,娘對我很是嚴厲,而她自己總有忙不完的事情,不會像別人的母親那樣,嘮叨很多,卻又無微不至。」
  

「起初我覺得娘並不喜歡我……後來慢慢長大了,明白很多事情或許並非看起來那樣。」
  

他聲音很低,在空曠的甲板上聽不清晰,紅玉低垂著眼睛,一抬眼就看到在百里屠蘇身後箱子旁露出的藍色的小衣角。
  

「我想讓娘活過來,不管能否成功。」
  

百里屠蘇低下頭,「我和她……還有許多話來不及說,許多事來不及問……」
  

紅玉點點頭,邊說著邊往百里屠蘇身後走,「……百里公子,或許,你比自己想的還要更喜歡你的親人。」
  

百里屠蘇回頭看向她,與紅玉談話,一向都給他一種與長輩交談的安心之感。
  

「人的感情真好,執著,熾烈……」紅玉說著,一伸手到那箱子身後,登時拉著一人的胳膊把他拉了出來,「你說呢,猴兒?」
  

方蘭生剛偷聽了一會兒,正納悶木頭臉和他娘怎麼了,這一下子被拉了出來,登時慌了手腳。
  

「干、幹什麼……我……我路過,別拉我!」
  

百里屠蘇看著他,不禁皺起眉來,紅玉卻笑了,「既然關心公子,何不自己來問,偷聽做什麼?」
  

方蘭生邊說著「誰關心他了……」邊摸著腦袋,紅玉看了眼站在方蘭生面前沉默著的百里屠蘇,搖搖頭,「我去看看小鈴兒,她又跑到哪裡去了……」
  

方蘭生見她走了,悄悄抬起頭,看到木頭臉正居高臨下雙手抱胸地盯著自己,他攤開手,「我沒偷聽,就是路過,碰巧了。」
  

百里屠蘇點點頭,他剛才正和紅玉說著那些事,並沒想到會讓方蘭生聽到。
  

方蘭生……他大概並不能理解從小失去母親的感覺,甚至會覺得百里屠蘇很奇怪,不能理解。
  

他轉身要走,方蘭生見狀,連忙追上來,「哎,別走啊!」
  

方蘭生也很受不了這樣的自己,剛剛還和木頭臉吵得水火不容,這聽見木頭臉說了這話,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地關心起來。
  

百里屠蘇回頭,方蘭生及時剎車才沒又撞在他身上。
  

「何事?」百里屠蘇問,聲音裡暗含著些許期待,不為他人所察覺。
  

方蘭生又摸摸腦袋,「你……你和你娘……」
  

他結結巴巴,說不成句子,百里屠蘇卻意外地有耐心地等著。
  

「萬一……萬一那藥還是治不好怎麼辦?萬一你娘不能活過來……」
  

百里屠蘇斂目:「只是一試。」
  

方蘭生自己念叨著:「若是不成功,抱太大希望也不太好,萬一不能活過來……呸呸呸!」他說著,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話可真不吉利,抬起頭看百里屠蘇果然黑著一張臉,「木頭臉我的意思是——」
  

百里屠蘇點點頭,「我知道。」
  

「……我是不想你到時候太失望……」方蘭生嘀咕著,又搖搖頭,「我覺得啊,一定能成功,少恭醫術高明!」
  

百里屠蘇「嗯」了一聲,他不說話,方蘭生也靜了下來,甲板上一時無人,只有窗外波光粼粼的水光照射進來。
  

「謝謝。」百里屠蘇忽然說。
  

 

方蘭生抬頭看他一眼,摸摸腦袋:「客、客氣什麼,同伴麼……」
  

方蘭生在這又落入尷尬的氣氛裡逃跑了,船裡的艙室都修成兩人間,當方蘭生看到百里屠蘇走進自己屋門的那一刻,他有點傻眼。
  

想是百里屠蘇自己也沒有預料到,他在身後關了艙門,沉默著將身上劍放在桌子上,一抬眼看著方蘭生僵硬地坐在對面床邊看著書。
  

兩人目光一觸,方蘭生尷尬地咧開一個笑:「木、木頭臉是你啊……」
  

百里屠蘇點點頭,他在燭光中坐在自己床上,並未脫衣就直接躺下。
  

背對著方蘭生,他閉上眼睛,手卻在無形中緊張地握緊了。
  

方蘭生也看不下去書,他低咳一聲,到桌子旁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喝過了他躺在床上,老老實實鑽進被子裡裹成一個球。

夜半三更,有一雙手從背後掀開被子伸進來,猛地鑽入方蘭生衣服裡,方蘭生還未徹底醒過來,意識還在昏沉中,一睜開眼睛就被百里屠蘇探頭含吻住嘴唇。
  

木頭臉的嘴唇……有點硬……方蘭生透不過氣,手剛從被子裡伸出來掙扎著抱住那人肩頭,木頭臉一雙手在下面驀地脫了他的白色褲子,雙手拉開他的雙腿,下面滾燙的東西順著就插了進去。

  

方蘭生眉頭一皺,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就被人猛地按倒在床上,拉扯著腰臀猛操幹起來。
  

「嗯……木頭……木頭臉……輕……輕點……唔……」
  

不住發出呢喃的嘴巴被不住啄吻,方蘭生像一塊被擰乾的布般貼在百里屠蘇身上,他在昏昏沉沉中抱緊了木頭臉的脖子,想起白日裡木頭臉那句「我想讓娘活過來」,方蘭生想,他對木頭臉的瞭解太少,少到多聽他說一句話都覺得心中的木頭臉被顛覆了。

  

百里屠蘇額上都是汗,濕透的劉海貼著額間,在燭光中亮著光,身體早已經適應了這種夜裡的行為,方蘭生的腦袋鑽在他頭側,半晌輕輕抬起頭,迷迷糊糊地貼上他的下唇,邊吻著邊朝那人蹭去。
  

百里屠蘇在一片吵嚷聲中醒來,門外傳來人聲,他猛地閉上眼睛,再猛地睜開,一睜眼果然又看到衣衫不整的方蘭生鑽在自己懷裡——兩隻手環著自己的腰,臉頰更是緊緊貼在他胸膛上,百里屠蘇深吸一口氣,他眨眨眼看看空蕩蕩的四周,再低頭看向自己鬆垮的褲子。
  

要知道百里少俠從小到大都沒有對誰有過非分之想,做過與他人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小時曾被師尊抱上崑崙山,至於長大後,也最多是與姑娘家拉拉小手——即便如此,也定要冠上一個「解煞」之名他才能接受。
  

而如今與方蘭生……每天晨起百里屠蘇都會發現自己抱他抱得緊緊,對方衣衫不整,而他自己,有時穿著褲子,有時連褲子也鬆垮垮的。
  

百里公子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他自然知道褲子鬆垮垮意味著什麼,在天墉城的時候他曾經害怕地去問師尊,為什麼他的小朋友會在夜裡流出白色的東西。
  

師尊當時冷著臉呵斥他:「胡鬧!」百里屠蘇沒辦法,只好又轉道去問大師兄,大師兄那時候已經很高了,聽百里屠蘇一問,他居然有一瞬間的臉紅,隨即又正經起來。
  

「男兒自當如此,有何可問,忍耐便是。」
  

就在這種帶著誤導的一知半解中,百里少俠對他的小朋友有了某種夾帶尊嚴和禁忌意味的認識。小朋友在夜裡不安分的時候,百里屠蘇第一反應是「它又胡鬧了」,第二反應是「男人都是如此,忍耐便是。」
  

這種少男懷春思潮的欲`望在百里屠蘇眼裡並不是什麼大事情,可現在有少年在懷,下面更是衣衫不整,饒是百里屠蘇再如何逃避也無法阻止自己朝那個方面想……
  

並沒有親過小嘴,甚至連抱別人都沒抱過的百里少俠,如今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佔過方蘭生的便宜這個問題——無論如何,這是個男人,連女人便宜怎麼占都不怎麼會的百里少俠並不認為自己對他做過什麼,只是這場面……
  

他邊陷入思索邊整理著自己的衣服,當他背起劍站在床頭,聽著耳後門外一聲聲敲門聲,「蘇蘇,蘭生,你們還沒起床嗎?」
  

方蘭生在被子裡揉揉眼,一睜眼就看見一雙黑色的眼睛就在自己頭頂居高臨下地瞪著自己,嚇得他當即向後縮了縮。
  

「木、木頭臉!」他猛地鑽進被子裡,悶著聲音喊,「大早上的要嚇死人啊!」
  

百里屠蘇坐在自己床邊,雙手抱胸看著對面床上的方蘭生鑽在被子裡穿衣服,他穿了多久,外面人敲門就敲了多久,百里屠蘇也不吭聲,任外面人敲。
  

「木頭臉你——」方蘭生終於穿好了衣服,他一頭從被子裡扎出來,皺著眉頭煩躁道,「你就不能行行好,讓他們別敲了嗎!」
  

當門打開的時候,方蘭生衣衫齊整地站在門裡面,他臉還有些紅,頭髮還亂糟糟的。想是讓百里屠蘇一大早的逼視弄得很窘迫,又無法發火。
  

百里屠蘇就站在他身後,靜靜望著外面的人,「何事?」
  

風晴雪和襄鈴站在門外,被突然打開的門嚇了一跳,「你們、你們怎麼等這麼久才開門……」
  

方蘭生臉一紅,急忙道,「都怪木頭臉,要不是他——」
 

「為何怪我?」百里屠蘇問。
  

方蘭生扭過頭,心道誰叫你昨夜……
  

嘴上卻結結巴巴,「你怎麼不早叫我起床?」
  

百里屠蘇扭過頭,「……你並未讓我叫你起床。」
 

兩人兀自吵了起來,風晴雪和襄鈴在門外看著,半晌,風晴雪低聲說,「蘭生和蘇蘇……好像關係很好的樣子……」
  

「誰和他關係好了!」方蘭生惱羞成怒,轉身想走,他沒紮穩的髮帶在腦門後面一飄一飄,翩翩然就落在地上。
  

百里屠蘇朝目瞪口呆的兩人點點頭,「……確是不好。」
  

他說著,沉默片刻,「一早尋來,何事?」

晴雪和襄鈴本想找屠蘇和蘭生去外面吃早飯,如今這樣子也不知道說什麼,感覺自己像是無端撞到了什麼禍事,連忙擺手。
  

百里屠蘇點點頭,轉身朝方蘭生走過的那條走廊走去,中途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髮帶,他低頭看了一眼,便攥在手裡,循著方蘭生跑掉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風晴雪一行人走到甲板上的時候,方蘭生已經坐在飯桌上吃起飯來,百里屠蘇接過延枚遞過來的一個包子,握在手裡正猶豫,抬眼便看到方蘭生嘴裡已經塞滿了東西,正努力嚼著。
  

晴雪在飯桌上對紅玉小聲說,如果蘭生真的和蘇蘇關係不好,要不然讓大哥和他們換一換?
  

紅玉笑了笑,還沒搭話,一旁方蘭生聽到了,嘴裡還咬著包子就問為何要木頭臉和他住一間,他倆關係不好睡覺都睡不好云云,他皺著眉頭,似乎還不太高興,頭髮亂糟糟地垂在腦後,他才發現自己髮帶掉了,摸著腦袋,坐在椅子上四處亂看。
  

襄鈴也問,為什麼呀。
  

紅玉道,這是公子自己的主意,其他人就不要多問了。
  

「是屠蘇哥哥……」襄鈴驚詫地回頭,方蘭生也是一愣,再抬頭看百里屠蘇,對方正冷著一張臉瞧著他。
  

「咦,那蘇蘇為何要與蘭生同住?若是關係不好……」想是一早上也沒什麼別的話題,晴雪又問。
  

方蘭生也呆愣地瞧著百里屠蘇,他以為房間是之前就安排好的。沒想到……居然是木頭臉他……
  

「就、就是……為、為什麼啊……」方蘭生居然有一瞬間的害怕,他念叨著,忐忑地看著對面人萬年不動的表情。
  

百里屠蘇不答,盯著方蘭生的眼神卻帶著一副「你說呢」的深意。
  

方蘭生腦子轉得慢,臉皮倒是薄,等他的臉慢悠悠紅起來,百里屠蘇也吃完了早飯,他喝了口茶水便拿了劍起身,向天笑問百里小哥這就吃飽了?百里屠蘇點點頭,問向老闆,這船已行至何處?
  

向老闆抽著煙,皺了皺眉頭,「再有個一天半的就到深海了吧。」
  

方蘭生吃過早飯在走廊上逛游,走了兩圈也不見自己那髮帶掉哪兒去了,他轉而坐在屋門口看書,到了中午遠遠見一人從旁邊走過來,不是木頭臉是誰。
  

方蘭生趕忙朝旁邊坐了坐,他不想看木頭臉,腦袋扎進書裡指望木頭臉趕快進屋去別看見自己,誰知百里屠蘇就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瞅著他一頭亂糟糟的頭髮。
  

一根藍色的布條,從空中飄飄然搭在方蘭生頭頂上,方蘭生一抬眼就看到了,伸手一拉,這不就是自己的。他轉頭去看木頭臉,兩人一對視,方蘭生又捂著腦袋低下頭去。
  

正是下午時分,百里屠蘇雙手撐在腦後,仰躺在床上假寐,方蘭生以為他睡著了,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子,可卻因為太過緊張,不是先踢倒了凳子就是撞歪了茶杯,光光當當,百里屠蘇聽著那聲音,呼吸越來越不平靜,他胸膛隱隱起伏不定,也只能暗自克制。
  

兩人下午也相對無言,縱然是方蘭生這麼愛說話的人,如今與百里屠蘇共處一室也變成了緊張啞巴,百里屠蘇本就不善言辭,坐在床邊擦著他的劍,時不時抬眼瞥方蘭生一眼,對方就背對著他把腦袋用書擋著。

  

晚飯時襄鈴來叫他們,方蘭生吃過了晚飯,和襄鈴去甲板上玩,襄鈴問起他的小銅梅花,方蘭生裝傻糊弄過去,等晚上回了船艙裡面,方蘭生瞧著手裡的書,惴惴不安地坐在床上。
  

木頭臉夜裡來得早,那時候方蘭生還沒睡覺。他蜷縮在床上微張著嘴巴喘著氣,木頭臉身下一用力,他就縮得更厲害。百里屠蘇跪在床上,就著插入的姿勢把方蘭生從床上抱起來,

蘭生雙手摟緊了他的脖子,因為下面更深的插入而發出嗚嗚咽咽的求饒聲,白天看了一整天的書頁掉在地上,被衣服紛紛蓋住,百里屠蘇低喘著堵上方蘭生的唇舌,血紅的眼睛裡全是這傢伙顫抖的影子。

  

「木頭臉……木頭……啊……啊啊……」
 

當百里屠蘇把他托到牆上,方蘭生光裸的後背抵上木質的牆壁,前面是木頭臉的夾擊,一陣陣奇怪卻深入骨髓的感覺襲來,方蘭生還沒有適應,他慌張地抱著木頭臉的後背,額頭死死抵著那人的胸膛。
  

百里屠蘇慢慢加快著抽插的速度,這幾乎要將方蘭生逼至瘋狂,他張著嘴巴求饒,眼睛裡閃的都是水光。
  

「慢……慢點……木頭……木頭……嗯唔——」
  

木頭臉瞬間堵住他的唇,方蘭生上下被夾擊著按在牆上,神智所剩無幾,腿間木頭臉抽送的速度越來越快,方蘭生微睜著眼睛,眼神直勾勾地鎖在身前人身上。
  

不多時百里屠蘇就射了進去,滾燙的液體衝擊進身體深處,方蘭生高抬著下巴被人堵了聲音,下面緊緊收縮的那處更是將木頭臉還未抽出的東西用力裹住。
  

再用力收縮,也禁不住液體因為重力而流出身體,方蘭生掛在木頭臉身上大喘著氣,有水珠在他發紅的眼眶裡打轉,還忍著男子氣節不掉下來。

不知道以木頭臉的洞察力,有沒有發現方蘭生的變化。從之前的逃避和抗拒,漸漸變成了學著去承受,當痛苦來臨時方蘭生不再自己咬著牙忍耐,而是會緊緊抱住百里屠蘇,會開口讓他「慢一點」。
  

方蘭生自己是沒有發現的,他被折騰得閉著眼睛,委屈得只知道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木頭臉胸膛裡,雙腿間一次次被對方攻城略地,方蘭生連呼吸都弱得不成樣子。
  

他最後還是哭了,覺得自己也丟臉得要命,第二天醒來時眼睛腫著,他揉著眼睛起來,便看到木頭臉還靜靜躺在身邊,似乎還在睡著。
  

「死木頭臉……」方蘭生罵了一句,自己扶著腰坐起來,「……混蛋……讓人還怎麼走路……」
  

他坐在床上穿衣服,百里屠蘇在他身後慢慢睜開眼睛,便看到那光裸的後背上一道道像是被手指緊握出的淤痕,藍色的光線從船艙圓鏡射入,照在方蘭生落在肩頭的頭髮上,襯得那細皮嫩肉更蒼白。
  

看上去……居然……不難看……
  

百里屠蘇默默握緊了身側的拳頭,他緊抿著唇,驀地閉上眼睛,想要繼續裝睡。方蘭生對此一無所知,他耷拉著眼睛,穿上了上衣,又扶著床尾柱站起來穿褲子,他光著屁股站著,慢慢抬起腿往那褲腿裡套,百里少俠在他身後躺著,一時沒忍住又睜開了眼睛——
  

方蘭生昏頭昏腦穿著衣服,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他回過頭,驚訝地發現木頭臉不知何時從床上背對著自己坐了起來。
  

「啊!」他驚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床上,伸手要抓身旁的被子,百里屠蘇幾乎同一時間從床上站起來,他看也不看身後的方蘭生,一手不知道捂著鼻子還是嘴巴,飛快就奪門逃出去了。
  

百里屠蘇印象裡的方蘭生,聒噪,家世好,容易生氣,愛找他百里屠蘇的麻煩……會縫衣服,會煮粥,可是很笨,功夫差,腦子也不太靈光,需要別人照顧……
  

如果再加上一點,也是類似「雖然整天講話,但吵架還是吵不過別人」這樣的印象。
  

而像今天這種……往日裡被衣衫重重包裹著的身體,不著一物地與自己同被而眠,畢竟是富人家養大的少爺,方蘭生的身體比尋常男子本就細淨許多,雖然現在上面淤痕點點,但是也足夠震懾百里屠蘇的眼睛。
  

這簡直就像……百里屠蘇頹廢地坐在船尾的角落裡,他從未見識過,想來想去,便把方蘭生比喻成了剝得光光的白煮雞蛋……
  

不穿衣服站在床上的方蘭生看上去一點也不矮……白白的,滑滑的……很可……
  

心中一個小小的聲音跟著默念道,很……可愛……
  

百里公子伸手摀住臉,他坐在箱子旁的陰影中,臉色還發青著。

只從後面看到一個背影,只是一個背影,這就讓百里屠蘇無法接受。他一想到自己與這不穿衣服的傢伙躺在一個床上,頓時覺得絕不能再這樣下去。
  

並不是第一次察覺到方蘭生會在早晨起來時不穿衣服,可百里屠蘇這次卻反應格外強烈。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方蘭生在他心裡再不只是那個呆瓜,那個笨蛋,而變成了……一個……
  

百里屠蘇到底是想不下去,他搖搖頭。居然覺得方蘭生可愛……這樣的自己,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哪裡可愛,笨蛋一個,還聒噪得要命……百里屠蘇想著,握著劍從地上站起來,他歎了口氣,轉身從角落裡走出來,一抬頭就看到方蘭生正好耷拉著腦袋從屋裡走出來。
  

方蘭生站在門口抬起頭,摸了摸腦袋,一臉呆呆傻傻的表情望著天空,半晌又低下,似乎察覺到身邊有目光在瞧著他,他慢悠悠轉過頭——
  

百里屠蘇飛速轉過身,他背靠著船尾的箱子站著喘氣,臉色是更難看了。
  

方蘭生想,壞了,這木頭臉不會看見什麼了吧……他坐在甲板上看著天,酸疼的雙腿盤著,用手不停地揉著腳腕。
  

就算看見了又能怎麼樣,以前……也不是沒看過……就是沒今天這麼徹底?
  

方蘭生薄薄的臉皮透著一股紅色,用胳膊捂了臉,他心想要是和木頭臉繼續住一屋,真要沒完沒了……
  

可若是不住一屋……
  

算了……還是隨他去吧……方蘭生破罐子破摔地念叨,他繼續揉著腿,盤算著不知道能不能和木頭臉商量商量,讓他下次輕一點……這樣下去可不行,到了仙山若是還要打架,這就快走不動路了……
  

不對……!
  

方蘭生猛地一拍腿。
  

……方蘭生啊方蘭生,你可真厚臉皮!讓木頭臉弄得走不動路了,還有臉想,可還算個男人……!
  

邊在心裡糾結地斥責著自己,邊整個人因為羞愧而抱住膝蓋在甲板上埋住了腦袋。
  

百里屠蘇在遠處角落裡靜靜瞧著,他雙手抱胸,臉色因為心中的困擾而愈加難看。
  

就在這時——
  

地板突然一震,百里屠蘇頓感整條船像被什麼巨石撞了一下,他回身看著身後船板,只片刻的功夫船忽然猛得一歪。
  

「啊!!」從前方傳來女孩的尖叫聲,百里屠蘇一手緊握住身後箱子的邊角,在搖晃的視線中,他看到方蘭生一頭栽在甲板邊上,又抱著腦袋踉蹌著站起來,那一雙眼睛裡都是慌張,「翻、翻船了?!」
  

「別怕!哥!能穩住嗎?」
  

「奶奶的,穩不住——」
  

深海中巨大漩渦,在一瞬間將淪波舟吞沒,百里屠蘇在混亂中朝甲板上跑過去,他下意識撈住一個人的手,拉著就將人扯到自己身邊來。
  

方蘭生在雷聲中醒來,他察覺到自己躺在一個從未來過的地方,可奇怪的,身體並不感到疼痛。
  

剛才淪波舟傾覆的一瞬猶在腦中,方蘭生扶著地面站起來,怔怔看著面前這被驚雷照亮的地方——浮在空中的山石,緩慢漂移著的殘垣斷壁,污損的雕花立柱腐朽破敗,被方蘭生踩在腳下。
  

沒有地,也沒有天,空間中不斷有閃電在上方擊打下來,還有轟鳴的雷聲……
  

這是哪兒?
  

剛才……不是還在海裡嗎?
  

方蘭生站在原地,茫然四顧。
  

其他人呢……?
  

「有人在嗎?」方蘭生低聲問,聲音在廣闊的空間裡渺小得幾不可聞,他剛要慌張地大聲一點,忽然聽到從身後傳來揮劍的聲音。

他立刻回頭,就看見百里屠蘇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而他身邊站了三個黑色的人形,形容枯槁,恐怖極了,正緩慢地朝百里屠蘇聚攏過去。
  

「木頭臉!」方蘭生瞪大了眼睛喊道,百里屠蘇並沒回頭,他腳踩著地面一躍到半空中,手中劍光一閃,那三個人形登時在空中被劈成兩半,下一秒就形神俱滅,化成粉末消散於空中。
  

百里屠蘇輕輕落在地上,反手收劍,目光落在站在遠處的方蘭生身上。剛才在淪波舟上,他只是下意識地拉過那人,卻沒想到和他一齊掉入這從未見過的空間之中,其他人不見蹤跡,百里屠蘇在地上摔得腰酸背痛,方蘭生倒是摔在他身上,一點都沒磕著碰著,昏睡得安穩極了。
  

方蘭生朝他跑過去,「木頭臉……這……這是哪兒?!」
  

百里屠蘇搖頭,盯著他,「……醒了?」
  

方蘭生怔了怔,攤開手,「你……這是什麼話,雷聲這麼大,死人都能吵醒了。」
  

他說著,著急地又問,「這是哪兒,襄鈴她們呢?」
  

百里屠蘇搖頭沉默,他剛才已經到四周探查了一番,但是毫無收穫。
  

方蘭生皺起眉,「怎麼回事……」話還沒說完,他手裡佛珠的光芒忽然暗了一下。
  

「小心!」
  

方蘭生還未及抬頭,百里屠蘇忽然將他往後一推,又是手起劍落,一瞬間的功夫,方蘭生眼睜睜看著三四個與剛才相同的妖物消散在與他只有咫尺之距的地方。
  

他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為什麼會這麼多……沒完沒了?
  

「看著……像人的屍體……乾枯了?」方蘭生喃喃自語,他抬起頭來看木頭臉,在這從未來過的地方,身邊只有這一個認識的人,方蘭生也顧不上這幾日與木頭臉的糾結和置氣,看著他的眼睛裡都是慌張。
  

百里屠蘇點點頭。
  

「確是形如活屍,」他說著,轉頭看著拚命撓著自己頭髮的方蘭生,微微張了張口,又閉上。
  

「但……不足為懼。」
  

他說著不足為懼,意在安撫對方情緒,可方蘭生的眉毛卻擰成一團。
  

「這這這這是什麼鬼地方!!」他拚命抓著自己頭髮,也不管會讓木頭臉看他的笑話,「為什麼波`波舟開得好好的,卻跑到這裡來……」
  

百里屠蘇怔在原地,一隻手放在半空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什麼醒來只有我跟你……還遇到這種怪物!!!」
  

他捂著腦袋在原地跺腳,百里屠蘇在一旁沉默,顯然是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怎麼回答都感覺不對,百里少俠低著頭,正對這樣的方蘭生感到不知所措,他手還停在半空中,不知該放下還是該怎麼辦。
  

這時方蘭生忽然垂下頭,一改剛才的焦躁,耷拉著肩膀一歎氣。
  

「哎……喊也沒用……」
  

百里屠蘇傻了眼,他瞧著剛才還暴跳如雷的方蘭生,忽然就這麼自我調解開了。
  

方蘭生一臉平靜,就是看著還有點不高興,與剛才反差之大,完全不是百里屠蘇能理解的。
  

「……還是先去找找其他人在不在吧……」
  

方蘭生說著,抬起頭,耷拉著眼睛瞧了百里屠蘇一眼。
  

百里屠蘇頓時一僵。
  

方蘭生慢慢扭過頭,「跟你說也沒用……死木頭臉……什麼都不懂……還不搭理人,問了也白問……」

方蘭生自顧自往前走,百里屠蘇在後面默默跟著,有時半路又有那活屍樣子的妖怪闖出,方蘭生一拳難敵四手,百里屠蘇就幫他一把。倆人一路無言,直到方蘭生走到一個漂移的柱子面前,忽然聽到天邊一聲驚雷,伴隨著驚雷的是一個少女的尖叫聲。
  

那聲音熟悉極了,就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方蘭生猛地回頭,他看了看四周,又看向身後的木頭臉,「襄鈴,是襄鈴!」
  

襄鈴坐在一個圓形的高台上,高台上斷壁殘垣,立柱高聳,襄鈴縮在一個角落裡,雙手捂著眼睛啜泣不停。
  

「襄鈴,別害怕!」方蘭生跑過去,蹲在地上衝她說。
  

襄鈴抬起頭,紅著一雙眼睛,眨了眨,「……呆瓜!」
  

方蘭生看到襄鈴居然哭了,焦急道:「是不是有怪物打你!他們在哪兒!」
  

「怪物……?」襄鈴愣了愣,她眼圈裡還有淚花,「什麼……怪物……」
  

「就是那種像乾屍的!」方蘭生急吼吼道。
  

襄鈴眨眨眼睛,又捂著眼睛哭起來,「唔……有……」
  

在哪兒!」方蘭生看襄鈴哭成這樣,焦急得要命,恨不能現在就把那些怪物收拾了。

  

「已經、已經被襄鈴打成灰了……」襄鈴哭著說。
  

方蘭生一時傻了眼。
  

「啊……啊?」他看著哭得一塌糊塗的襄鈴……
  

打……打成灰啦?
  

襄鈴還啜泣著,睜開眼睛看著方蘭生,「呆瓜……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人……」
  

她話音未落,忽然從天而降一聲雷響。
  

「啊——」襄鈴忽然尖叫一聲,她猛地跪在地上摀住耳朵,看上去害怕極了。
  

方蘭生瞭然地眨了眨眼,他摸摸腦袋,「你……怕打雷?」
  

「別怕別怕,其實沒什麼的,就是響而已,和爆竹一個樣,只不過打雷聲音更大一些……」
  

百里屠蘇從柱子背後站著,聽見方蘭生結結巴巴道。
  

襄鈴不高興地抬頭看他一眼,眼眶裡還是淚花,「呆瓜……打雷是打雷……爆竹是爆竹……怎麼一樣……」
  

她說著,更委屈了,「狐狸都怕打雷……又不就我自己……」
  

「我我我我我知道……」方蘭生沒底氣地說。
  

「你知道什麼呀……」襄鈴哭著道,「襄鈴嚇得沒力氣了,走不動……」
  

方蘭生一聽這話,自己也沒轍。他走過去坐在襄鈴旁邊,摸摸腦袋,「走不動……那就……先不走了?」
 

「襄鈴,別害怕了……」方蘭生攤開手說,「你看,我和你坐在一起,我比你高一些,要是雷劈下來,也是先打到我!」
  

襄鈴瞅著他,「真的嗎?」
  

「當然啦!」方蘭生諾諾道。
  

「你、你騙人!」襄鈴說,她倒是不哭了,眼睛還紅著,「雷劈完了你,不是還是要劈我嗎?」
  

「……啊?」方蘭生一愣,他自以為聰明的安慰被襄鈴這句話直接堵了回去。
  

百里屠蘇聽不下去了,他從柱子後面走過來,阿翔從天空中飛到他肩頭,襄鈴立刻看到了他。
  

而方蘭生背對著他,什麼都沒發現,結結巴巴地立刻說,「我……我和你都不會被雷劈!」
  

百里屠蘇停在方蘭生身後,他蹲下身,聽見方蘭生一副發誓一樣的腔調說:「我是男人,只要有我在!就、就能保護你!不會被雷劈!」

他說完話的同時,忽然聽見從腦後很近的地方,傳出像笑一樣的氣聲,很低很輕,一晃而過,方蘭生一怔,就見襄鈴興奮地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背後,「屠蘇哥哥——」
  

方蘭生立刻回頭,他根本沒發現百里屠蘇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手撐著地面,他氣急敗壞道:「木……木頭臉你……你故意嚇人啊!」
  

他說著話,忽然天空又是一道驚雷閃過,襄鈴尖叫一聲,猛地抓住身旁人的胳膊,被抓住的方蘭生愣了一愣,一雙眼睛驚訝地眨個不停。
  

方蘭生是很喜歡襄鈴的……覺得她很可愛,想和她做好朋友……只可惜襄鈴一直不怎麼喜歡他,腦子裡只有木頭臉……
  

「襄、襄鈴你……」方蘭生臉有點紅,他抿著嘴巴,看上去有點得意,用另一隻手摸摸腦袋,「別……別害怕……」
  

雷聲過去,襄鈴嗚嗚哭著,似乎意識到自己抓住了呆瓜,她立刻鬆了手,一抬頭就看見百里屠蘇冷著臉瞧著他倆。
  

「屠蘇哥哥……」她可憐兮兮道,「打雷……打雷好可怕……」
  

百里屠蘇搖頭:「雷聲雖盛,卻未落至實處,無需害怕。」
  

襄鈴眨巴著眼睛看著他:「真、真的嗎……」
  

百里屠蘇點點頭,不再言語,目光卻落在在一旁失落地耷拉著腦袋的方蘭生身上。
  

「那、那襄鈴聽屠蘇哥哥的……」襄鈴站起來,搖搖頭,「襄鈴不害怕了!」
  

百里屠蘇點點頭,他也站起來,「走吧。」
  

他倆這就要走了,方蘭生沒辦法,也只好僵硬地跟著站起來。
  

——死木頭臉……死木頭臉……死木頭臉!
  

方蘭生氣極,可看著兩人漸漸走遠,他也只能失落地跟上去。
  

按照百里屠蘇的話來說,既然能遇到襄鈴,其他幾人大約也在附近不遠處。
  

果然沒走多遠,他們就聽到了晴雪的聲音。
  

方蘭生走過去,看到紅玉和臭酒鬼,還有向家兩兄弟都在,大家這就算齊了。
  

風晴雪扛著鐮刀,一臉關切:「都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百里屠蘇搖頭,「無事。」
  

方蘭生摸摸腦袋,「你們呢?都沒事嗎?」
  

尹千觴笑道,「托恩公的福,有驚無險。」
  

紅玉道這淪波舟吸入漩渦後,大約是遭某種力量激盪崩離,才會有人落得遠些,有人卻又近些。所謂「空間罅隙」,在眼中看不見之處,空間與空間彼此交疊,彼此之間已有許多罅隙存在,尋常洞天日月,其中一切必定與所見山河草木一般,有序運轉,而此處卻電閃雷鳴,氣流極不穩定,紅玉料想,這裡只能算不同時空一處罅隙,而海中那個黑色漩渦……或許便是因力量動盪偶然開啟的一個缺口,正被他們遇上了。
  

總之就是,他們幾位倒了大霉,到了這裡來,又不知道該怎麼出去,
  

方蘭生無所事事地在一旁站著,聽眾人在身後商議對策,他看著前方懸空的路,忽然在虛空中出現一個長髮白衣女子,方蘭生一愣,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人還在。
  

「那、那裡有個人!」他伸手一指,轉頭朝身後的人說,而等他再回過頭來,那人影卻不在了。
  

「哪裡?呆瓜看錯了吧?」襄鈴皺眉道。
  

晴雪搖搖頭,「我……我好像也看到了……」
  

「我我真的看見了!」方蘭生急忙道,他快步追上去,果然沒走兩步,又看到那人影,「你們看!」
  

百里屠蘇就跟在他身後,這會兒也緊盯著那神秘女人身影。
  

一會兒有,一會兒又消失了,方蘭生看著自己的佛珠,那佛珠並無變化……她不是鬼,可是怎麼會有人出現在這裡?
  

方蘭生皺著眉,他想不明白,
  

「那位姑娘!」他道,「姑娘留步!!」
  

他聲音很大,可那女人頭也不回,繼續慢慢向前踱步。
  

紅玉上前幾步,眉眼微微瞇起:「事有蹊蹺,會在這兒出現,又怎可能是尋常人?……我們先跟上去看看,別再出聲!」

隱藏在這神秘空間中的一處綠色密林裡,遠遠有一男一女的身影並肩而立,那女子就是剛才方蘭生遇到的那人。
  

方蘭生他們一夥人遠遠瞧著,只敢聽他們說話,並不敢近前。
  

可僅僅是聽他們說話就夠受的了。
  

那一男一女,郎情妾意,宛如蜜裡調油,一句一個「喜歡」,一句一個「永遠」。方蘭生耷拉著眼睛扭過頭,紅玉看著他,發現猴兒居然臉紅了。
  

向老闆「嘁」了一聲:「奶奶的!老子媳婦還沒娶!看了這不鬧心嗎!」
  

延枚在旁邊哼了一聲,「哥,明明是你自已不要,船廠裡那些夥計的姐姐妹妹可巴不得——」
  

「得了,別跟我提她們,一個個凶巴巴的,還不如你。」
  

「哥你胡說什麼!!」
  

方蘭生在一旁摸著腦袋,「什麼阿美家的兔子……說這話……可真親熱……」
  

「怎麼,猴兒羨慕人家?」
  

「才、才沒有!」方蘭生連忙擺擺手,他有點結巴。
  

從小就在書裡讀,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他也想能有一個嬌小可愛的女孩娶回家當妻子,方家小公子今年都十八歲了,也該有心儀的姑娘去求親。
  

可是……
  

方蘭生現在忙得根本顧不上這個,白日裡跌跌撞撞地跟著大家闖蕩,夜裡又被木頭臉弄得睡不著覺……整天心裡想的都是怎麼對付那木頭臉……哪有功夫想些別的……
  

那木頭臉也真是奇怪……他都不著急娶親的事嗎,整天找他方蘭生的麻煩作甚……
  

方蘭生想著,臉在不知不覺間更紅了,他偷偷摸著腦袋抬頭去看一旁的百里屠蘇,卻發現木頭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那林中兩人,微皺著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木、木頭臉你看什麼呢,」方蘭生忽然大聲說,「人家卿卿我我,你聽那麼仔細幹嘛,不嫌害臊啊!」
  

「人家卿卿我我,你聽那麼仔細幹嘛,不嫌害臊啊!」
  

百里屠蘇回過頭,瞧了方蘭生一眼——對方正微紅著臉,氣呼呼地瞪著他。百里屠蘇斂目,他轉過身,一聲不吭地朝方蘭生走過去,雙手抱在胸前,冷著的臉看得方蘭生不自覺往後退。
  

「你、你想幹嘛——」方蘭生的聲調驀地降下來。
  

「……害臊?」百里屠蘇停下腳步,他抿了抿唇,垂目看著方蘭生問。
  

方蘭生被他瞅得臉更紅了,連忙伸手要防他,「說、說得就是你……盯著人家看看看……別人談情說愛,幹嘛偷聽……」
  

紅玉在一旁搖搖頭,「看這兩人,並無半分活人氣,猴兒與公子胡說什麼……」
  

方蘭生一愣,他雙手還停在空中,眨了眨眼,再回頭看向身後那空中密林——
  

從天而降一道驚雷,猛地閃過眾人身前,方蘭生猛地閉上眼,他嚇得後退一步,待再睜開眼……
  

哪兒還有什麼密林,哪兒還有什麼卿卿我我的男女……面前只剩了和他們腳下一樣的荒石和斷壁殘垣,仿若剛才的那一切都是幻影。
  

「奶奶的,果然是鬼!」向老闆站在後面,咬著煙斗喝道。
  

「沒、沒了……」方蘭生撓撓頭,再回頭看向木頭臉和紅玉,「真的不是活人……」
  

紅玉說這大約是幻境,只是不知為何他們會遇到。
  

難道木頭臉剛才真的不是在偷聽……而是早看出來那不是活人……?
  

……他有這麼厲害嗎……我才不信……
  

方蘭生心裡嘀咕著,人卻諾諾地站在百里屠蘇身邊,人在他這邊,他非兩眼看著那邊,手尷尬地撓著頭髮,他結結巴巴。
  

「那個……木頭臉你剛才……」
  

他話還沒說完,百里屠蘇垂眸看了他一眼。
  

「……害臊?」他看著方蘭生,輕聲又問。
  

方蘭生愣了愣,臉瞬間漲得通紅。
  

……木頭臉這明擺著就是故意的!不就說錯一句話嗎……至於這麼沒完沒了的……
  

方蘭生抬頭看著他,「你……」
  

百里屠蘇俯視著他,一副「我怎麼樣」的樣子。
 

木頭臉這人……當真奇怪……!正常的時候像個好人似地,還會說謝謝,不正常的時候就得理不饒人。
  

方蘭生憤憤地想,他不就說錯一句話,幹嘛這麼看著他。
  

他生氣地扭過頭,百里屠蘇冷著臉俯視著他。
  

半晌搖搖頭。
  

「今後,勿要再以己之思,揣度他人。」
  

扔下一句話,百里屠蘇就這麼走了。
  

方蘭生半晌才回過勁兒來,他氣憤極了:「什麼以已之思!!本少爺才沒那麼想呢!!」
  

他喊出了聲,把一旁的尹千殤嚇了一跳,其他人都跟著百里屠蘇走遠了,方蘭生面紅耳赤地扭頭看著臭酒鬼,面紅耳赤地哼了一聲,又面紅耳赤地追上去,「……我又沒偷聽別人卿卿我我——」
  

尹千殤站在原地摸著下巴,耷拉著眼皮,「又不是我惹你,哼我幹嘛呀……」
  

他們路上又遇到那神秘女人一次,又是一處幻境,男人在裡面彈琴,女人在裡面跳舞,風晴雪一臉的羨慕,「感情真好啊……」
  

襄鈴低下頭,「那個姐姐……跳舞真好看……」
  

方蘭生攤開手,「這……又是幻境……究竟怎麼回事?」他說著,轉頭看向一旁的木頭臉,發現對方還是直盯著那處幻境中的兩人,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
  

方蘭生「嘁」了一聲,剛才就發現不是活人了,現在還盯著人家看,偷聽就偷聽,還不承認。他擺擺手,臉上幸災樂禍地笑,「木頭臉你又——」
  

他話剛出口,百里屠蘇驀地偏頭朝他看過來。
  

目光交疊半晌,方蘭生一開始還緊張地迴避他的眼神,後來才漸漸覺得木頭臉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而等他終於發現了什麼端倪,他僵硬地別過頭去,慼慼然住了嘴。
  

那處幻境很快又消失了,百里屠蘇並沒有解釋他為什麼盯著那兩人看,他低著頭不說話,方蘭生也奇怪地沒有追問,尹千殤適時地開了口,說了一番他的見解,關於如何脫逃這處奇詭的空間,方蘭生沒仔細聽他那些奇怪的道理——他緊張極了,不敢抬頭,卻又忍不住往木頭臉的方向瞧。
  

一行人商定,往東邊的方向走,一路無言,走了很久很久之後,襄鈴跟在百里屠蘇後面,好奇地問,屠蘇哥哥怎麼了,怎麼不抬頭走路呢?
  

百里屠蘇走得很僵硬,他低著頭,整個人如身陷熔岩之中,熱得煞人。
  

耳邊雷聲陣陣,其他人都累得夠嗆,並沒人回答襄鈴的問題,方蘭生更是累得腿快斷了,他一路上緊張得要命,只希望自己剛才是看錯了——
  

「屠蘇哥哥……怎麼……」當走到一處懸台,襄鈴忽然停下腳步,她發問的瞬間,其他人也終於回過頭來,方蘭生手撐著膝蓋喘氣,一抬頭就撞上百里屠蘇回過頭來的目光。
  

那雙眼睛直盯著方蘭生,瞳仁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血紅色。百里屠蘇遍身黑氣,他終於在這長途跋涉中甦醒,在其他人怔忡的目光中,僵直著朝方蘭生直直走過來。
  

「木頭臉你……你幹什麼……」方蘭生直起腰來,他下意識後退,望見木頭臉發紅的眼睛,方蘭生心中一沉,再轉頭看向那些站在木頭臉身後之人,看向木頭臉的目光中滿是疑惑與驚詫。
  

「屠蘇哥哥……」
  

「蘇蘇,你——」

木頭臉……煞氣犯了……
  

方蘭生驀地轉身,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飛一般地閃過,跳上空中飄移的立柱,他背著書袋,幾乎是立刻就朝來路的方向跑去。
  

只是一瞬間的怔忡,百里屠蘇握著劍,沉默地快步跟上去,風晴雪搖搖頭,她懷疑自己是看錯了。
 

「蘇蘇他是煞氣又……」
  

紅玉微瞇著眼睛望著百里屠蘇離去的方向,她暗忖片刻,搖搖頭,「是猴兒胡鬧了,」她說完,轉頭看向風晴雪,「這青天白日,何來煞氣,晴雪妹妹多慮。」
  

她回頭看著後面的襄鈴和尹千殤,「大家走得累了,也都歇歇吧,我去尋公子和猴兒,也能探探路。」
  

方蘭生能聽見身後傳來的喘息聲,他不知道自己能跑多遠,只覺得離其他人越遠越好,笨拙而慌張地跳過好幾個浮石,他不敢回頭,可還是在一個拐角的圓台台階上被身後人一把抱住。
  

從那虛空圓台中忽然浮現出三個活屍樣的妖物,歪歪斜斜地朝正粗喘著氣的方蘭生和百里屠蘇圍過來。
  

「木頭臉……有……有……」方蘭生被按著跪在那台階上,雙手扶著地面,他倉皇回頭,想借活屍轉移木頭臉的注意,誰料木頭臉頭也沒回,他摟著方蘭生的腰直接將他從地上拽起來,方蘭生因為慣性而撲在他身上——轉身的瞬間,百里屠蘇握了劍,忽然朝方蘭生身後刺去,方蘭生驚訝地睜著眼睛,還沒顧得上看那三個妖物消散的畫面,忽然被人低頭堵上了唇。
  

他是累極了,走了這一路,腿都是軟的,木頭臉把他推在那圓台上,下面是腐朽的大理石地面,方蘭生被他按得腿發抖,他皺著眉頭,木頭臉看見了,沉默片刻,便把他從地上又抱起來。
  

褲子被褪下,雙腿被分開,面對面坐在木頭臉腰間,方蘭生知道自己躲不過,他雙手握著木頭臉肩頭的衣服,膝蓋半跪在木頭臉腰側,身體被人半抱在,當那硬挺的東西從下面頂上腿間,方蘭生臉色一變,他低吸一口氣,想緩解自己的緊張,還未來得及吐出,木頭臉忽然抱著他往下一放,那粗長東西便順著方蘭生下面驀地刺入進去——
  

「唔——」方蘭生一時沒忍住聲音,他一口氣沒提上來,木頭臉雙手鉗制著他的腰,就這麼拉扯著他動作起來。雙手不由自主地摟住木頭臉的脖子,方蘭生心裡只惦記著讓這一切快些結束……
  

上次在秦始皇陵就是這樣……半路就犯病……倒霉的還是他方蘭生……要是一會兒晴雪她們追來,看見了,那可怎麼辦?
  

早知道……早知道就……
  

他心裡著急,沒注意到木頭臉一隻手順著衣縫鑽入衣裡,胸前顆粒被一隻手驀地欺上,方蘭生潮紅著臉大吸一口氣,他下面緊緊吸住木頭臉刺進去的東西,還對此毫無知覺,反倒是百里屠蘇暗暗咬牙,他扶著身前人猛地轉身,克制不住地將人撂在地上,兩隻手鬆了他的腰,反握住他落在地上的腳腕,用力一拉開,就著那其間一點俯身就衝刺進去。
  

衣帶早已鬆散,外衣攤開在這老舊的台階面上,被汗水沾得濕濕淋淋,耳邊是轟鳴不絕的雷聲,天空被閃電一次次照得透亮。木頭臉的速度越來越快,那奇怪的感覺從兩人交`合之處傳來,沿著四肢百骸佔據了方蘭生的知覺。
  

方蘭生在木頭臉的上下夾擊下射了出來,他只覺得渾身虛軟,正昏昏沉沉地半閉著眼睛,一道天雷忽然劃破天空,猛地落在離他們極近的地方,方蘭生在雷聲中睜開眼睛,他心中一沉——
  

「木頭臉……木頭臉……木頭……」
  

他喘著氣,低聲喚著身前人的名字,只可惜對方並聽不到,百里屠蘇舐咬著方蘭生的脖子,身下飛快用力,當那股液體猛地進入身體深處,方蘭生一瞬間失了聲音,他顫抖著張著嘴巴,只停了片刻,又猛地搖頭,「……木頭……木頭臉……」
  

似乎百里屠蘇也察覺到自己身在一個並不平靜的地方,他從方蘭生體內退出來,汗濕的額頭下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方蘭生不放。
 

方蘭生扶著地面想要坐起來,他對木頭臉搖頭,那一雙眼睛看上去可憐極了。
  

「不弄了,不弄了行嗎?」
  

他的眼睛濕濕漉漉的,還有些紅,凌亂的上衣領口處被木頭臉方才咬得紅一塊紫一塊,還能看出牙印來。
  

木頭臉是真把他當食物了,還真咬得下去,只是剛才方蘭生昏昏沉沉地感覺不到痛,現在卻疼得方蘭生直抽氣。
  

他伸手捂著自個兒脖子,眼睛還望著這蹲在自個兒面前的人。
  

他知道木頭臉聽不懂。
  

「木頭臉……你聽懂了嗎?」
  

「不弄了,大夥兒都等著呢……」
  

「實在不行……留著下次……明……明天……」
  

方蘭生著急得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大家都等著,他生怕木頭臉真要像以前一樣沒完沒了。
  

……這破地方還不如那陵墓,可沒有東西能擋著,空空曠曠的,距離很遠就能瞧見,木頭臉一身整整齊齊的,可自己這……這像什麼?
  

「明天……木頭……木頭臉……」
  

方蘭生一聲聲喊著「木頭臉」,他頭搖得快暈了,還在搖,百里屠蘇一直靜靜聽著,聽到這,他不知是聽明白了還是沒聽明白。
  

單膝跪在地上,一伸手將穿著白衣捂著脖子的方蘭生摟到自己身前。方蘭生以為他又要來,心下一狠,索性雙手握成拳,一咬牙,猛朝他頭砸過去,「讓你別弄了……聽得懂聽不懂……!」
  

百里屠蘇一手捉了他的拳頭。
  

「木頭臉……木頭……鬆手……!木頭臉你——」方蘭生用力掙扎,他咬著牙,使盡了全身力氣想要抵抗。
  

「……木……頭……」
  

從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啞的聲音,模糊不清,卻奇妙地在陣陣雷聲中,直直襲入方蘭生的耳膜。
  

掙扎的手驀地僵住。
  

方蘭生慢慢抬起頭。
  

他渾身僵硬地看著面前還紅著眼睛的百里屠蘇,一臉的難以置信。
  

血紅的眸子還望著他,那張始終緊抿的嘴唇在一片死寂中動了動。
 
 

「……木……頭……」

……木……頭……」  

方蘭生睜大著眼睛,百里屠蘇冷硬的嘴唇映在他還有些許濕潤的眼眸裡,輕輕張了張,又閉上。
  

時間像是被人拖住了腳步,遲遲不肯前進,方蘭生僵在原地,他聽著木頭臉說話的聲音,沙啞,乾枯,還帶著幾分百里屠蘇固有的音色,只是笨拙極了,也模糊極了。
  

……他……會說話?
 

他……他不是只是個……
  

方蘭生張了張嘴,他的呼吸在不知不覺間加快,急促不停,「什麼木頭……我不是木頭……我是方蘭生……」
 

方……什麼?
  

木頭臉望著他,帶著煞性的眼眸無辜而呆滯地望著眼前人。
  

他喉嚨動了動,但是沒發出聲音。
  

「方蘭生……方蘭生!」
  

方蘭生看上去沒好氣道,看了一眼木頭臉呆板的表情,方蘭生躲開他的手,自己穿起了衣服。
  

該怎麼辦……他出來了,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回去……
  

若是不告訴大家,行程就要耽擱好幾個時辰,若是告訴大家……
  

……怎麼告訴大家。方蘭生搖搖頭,他穿上褲子,上衣還只一件白色裡衣,他繫好了,從地上拾起外衣,正要穿,低頭一看木頭臉身下……木頭臉還單膝跪在他身前,低著頭,眉頭微微皺著,方蘭生心中一煩,鬆開手裡的衣服,蹲下身要幫他把衣服整整。
 

百里屠蘇顯然沒看懂方蘭生在做什麼,他看著方蘭生的手握著自己衣襟,這讓他怔了一怔。

他微微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
 

「蘇蘇!」
  

方蘭生猛地抬頭,他聽見了風晴雪的聲音。穿過百里屠蘇的肩膀,看到一個藍色的和一個黃色的小點正遠遠朝自己的方向跑過來。
  

糟了……!
  

方蘭生握著木頭臉衣襟的手一抖,他瞪著眼睛,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
  

「方……」
  

從頭頂忽然傳來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像一陣冰氣,驀地化解了方蘭生的緊張。
 

 方蘭生抬起頭,他的額發被汗濕得貼在額頭上,黑色的髮絲更顯得一張臉慘白。
  

「方……」百里屠蘇額頭上也都是汗,劍眉舒展,眉心一點紅記也被汗水浸染成更加鮮明的顏色。
  

一雙眼睛靜靜望著面前的人,眸中狂躁的血紅色在這一刻變得沉靜。
  

他像是在等方蘭生的回應。
  

「……方……」
  

方蘭生的動作僵在原地,他聽著木頭臉的聲音,半晌一愣,他才像忽然醒轉。
  

「蘇蘇……蘭生!」
  

風晴雪跑了過來。
  

方蘭生的手飛快幫木頭臉整理著衣服,百里屠蘇卻顧不得看他的手,他呆滯地愣了愣,嘴唇微微張開,眼睛還望著方蘭生的頭頂。
  

「蘭生!蘭生你沒事吧!」
  

「蘭生你怎麼不說話,蘇蘇他——」
  

「蘭生?蘭生!」
  

「……蘭……」
  

「……蘭……生……」
  

方蘭生的手還握著木頭臉的黑色衣角,他像是被一把大錘砸了腦袋般坐在台階上,簡直要失去了呼吸。
  

「……蘭……蘭生……」百里屠蘇的雙手放在方蘭生肩膀上,他沙啞著嗓子輕聲說。
  

這聲音似呼喚,似呢喃,可怎麼都不該是這煞氣之後的木頭臉該發出的聲音……
  

……他會說話……他……怎麼……
  

他不是……不是只是一個幻影嗎……
  

風晴雪飛跑過來,遠遠就看到百里屠蘇後背一團黑色蒸騰的煞氣。
  

襄鈴跟在她身後,「呆瓜,呆瓜!」
  

風晴雪跑近,見方蘭生就坐在百里屠蘇身前極近的地方,而屠蘇的手正緊緊捏著他的肩膀——蘭生的眼睛有些紅腫,難道是屠蘇煞氣犯了,像上次在始皇陵一樣要傷他……
  

「蘭生,小心!」
  

她伸手過來,手心一團藍色的光芒,方蘭生怔忡地抬起頭,他遲遲醒過神,下意識伸手掰過木頭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輕而易舉地就將那滾燙的手心握著反折到木頭臉身後——
  

木頭臉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愣愣看著方蘭生,嘴唇還半張著,幾乎沒有任何抵抗。風晴雪驀地跪在百里屠蘇身後,雙手合握住他的手。
  

方蘭生能感覺到那只還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驀地握緊了。
  

「蘭……」
  

耳邊的聲音還沒有停止,方蘭生還僵坐在原地,他深吸一口氣,低著頭,臉漲得通紅——
  

「……蘭……生……」
  

聲音消失的同時,捏著方蘭生肩膀的手驀地脫力。沒有神采的雙眼緩緩閉合,百里屠蘇的身體向前一歪,額頭重重落在方蘭生肩膀上。
  

一隻手還握著他的衣服,另一隻手握著木頭臉的手腕。
  

這隻手,剛才因為被晴雪輸入真氣,而不斷地抗拒和顫抖。
  

方蘭生不敢看木頭臉的眼睛,只一味低著頭。他穿得單薄,雷聲閃電中的風吹入他白色單薄的衣裡,凍得他也跟著瑟瑟發抖起來。
  

「蘭生,蘭生,你怎麼了,怎麼不穿上衣服呢?」晴雪將百里屠蘇扶起來,蹲下`身問他。
  

方蘭生慘白著一張臉,身體僵硬得可怕,襄鈴也湊上去,好奇地看著他,「呆瓜……這是怎麼了?」
  

晴雪說,她們等紅玉姐等了好久也沒見回來,心裡擔心,就跑出來找,結果沒找到紅玉姐,先找到了屠蘇和蘭生。
 

木頭臉正閉著眼睛靜靜躺在她身邊。
  

「蘇蘇,是不是又傷了你,蘭生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方蘭生搖搖頭,他已經穿上了衣服,盤膝坐在離晴雪和木頭臉很遠的地方。
  

「憑他……還想傷……傷我……」
  

方蘭生說,話還沒說完就被襄鈴數落「呆瓜真不知羞」。
  

方蘭生一噎,怔了怔,耷拉著腦袋,索性也不再接話了。
  

百里屠蘇過了很久才醒過來,彼時紅玉和尹千殤都尋了過來。紅玉是真的去探路了,但卻沒想到風晴雪和襄鈴居然跑來找了猴兒和公子。
  

「我……煞氣?」百里屠蘇擰著眉頭,從地上站起來。
  

晴雪忐忑地看著身邊人,「是……蘇蘇,你是不是……」
  

「怎麼會……今日……今日不是——」
  

「公子!」紅玉先他一步把話搶過來,「此事,是不是先等我們從這裡出去,再詳談比較好?」
  

百里屠蘇看著她,似乎神智還並不清明,半晌,他環視一圈,未見得一人蹤影,轉身一看才發現那人正站在離自己極遠的角落裡看著自己。
  

那眼神茫然無定,似乎看著百里屠蘇,又似乎透過他,看著不知是什麼人。
  

百里屠蘇並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在原地愣了愣,並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麼。
  

百里屠蘇在昏睡中做了一個夢,一個他應該無比熟悉,卻又感到陌生的夢。夢裡有山名榣山,有仙人常在水邊撫琴,又有一隻水虺聆聽在側。
  

他並不是第一次做這個夢,在琴川,在江都,在天墉城……只是這一次,百里屠蘇在這個奇怪的地方,剛剛才在幻境中遇到一從未見過的男子,不僅是舉手投足間的神態,更連那琴聲都與自己夢中仙人極為相像。
  

他有些糊塗,皺著眉頭站在石柱旁,晴雪在一旁關心,紅玉本站在他身邊,邊聽著話邊回過頭,果然看到坐在角落裡的方蘭生在抬著頭往這個方向看。那傢伙察覺到被人發現了,忙不迭地縮起頭來,只剩一個綁著藍色髮帶的腦袋露在外面。
  

這猴兒還是那般口是心非。方纔他腿軟得站不住,百里公子想上前幫他,被他冷落,而現在公子煩於心事顧不得他,他又關心起公子來……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仙緣呢?」紅玉抬起手,對百里屠蘇說著,揮袖朝百里屠蘇身後的地方,遙遙一指那蹲在地上埋著腦袋的方蘭生。
  

「……且不說你為何會夢見仙人,或許也同猴兒一般,帶著些前世記憶——」
  

眾人轉身,皆順著紅玉的手往身後的方蘭生看去,見對方還猶自耷拉著腦袋,紅玉回頭看著百里屠蘇望著方蘭生的眼神,笑了笑,「猴兒,猴兒?」

方蘭生半晌才愣愣抬起頭,他心情正低落呢,說話音調也不高,「啊?」
  

晴雪蹲下`身,「紅玉姐剛才說,蘇蘇夢裡的人,可能和蘭生的夢一樣,是前世記憶。」
  

她說著,看著方蘭生一臉茫然的表情,「蘭生沒事了嗎?」
  

方蘭生眨眨眼,「好……好了!」他撓撓頭,「本來就沒什麼大事,就是一時沒站穩,摔倒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不自覺朝木頭臉看去,果然看到木頭臉正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看呢。
  

他立刻低下頭。
  

「什、什麼前世記憶,我早不會夢見了。」他口是心非地說著謊,又一撇嘴,像是在沒話找話「那、那什麼……再說了……憑什麼我上輩子打打殺殺,他上輩子……就風雅彈琴……」
  

紅玉笑著說這猴兒嘴真硬,襄鈴也笑話他小心眼,百里屠蘇沉默著不言語,他低頭望著方蘭生鬱鬱寡歡的一雙眼睛,想起他剛才那副拒人千里的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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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