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蘭生躺下不到半個時辰,少恭他們都醒了。晴雪好奇地問,蘇蘇怎麼能從少恭身邊睡到了樹下去,少恭看著天,說大概是因為熱吧。
  

晴雪去把百里屠蘇喚醒,方蘭生一邊坐在地上挽著褲腳,一邊聽到那邊百里屠蘇那個清醒的聲音從頭頂說「啟程」。
  

在江都歇了兩天,喝了少恭的藥,方蘭生自覺恢復了不少,他看著面前撲來的妖怪,要搶先在襄鈴面前使出家傳的無敵掌法,結果佛光彈出去還沒碰到妖怪的邊,那妖怪就被木頭臉從不知何方劈來的劍氣給解決掉了。
  

站在身後的襄鈴睜大了眼睛:「屠蘇哥哥好厲害……!」
  

方蘭生無奈,只得低罵一聲,便提著佛珠再戰。
  

他的戰鬥力一直不能保持得很好,打一打歇一歇,走長了路也走不動,反而是木頭臉,一整天都精神奕奕,方蘭生想他若是女子,大概也覺得木頭臉更厲害一些。
  

這可不行,雖然他良心大發地要幫木頭臉治病,可不能因小失大啊。這樣下去襄鈴一定會越來越看不上他,真的要被木頭臉比下去了!
  

江都城外,清泉小徑,方蘭生被百里屠蘇壓在河灘石壁上抱著,這裡寂靜無人,夜黑風高,只有河裡的魚還是活物。木頭臉肆意發洩,方蘭生的手臂無力地滑落下去,他看到了,還會握著對方手腕再搭到自己脖子上。

  

一連兩三天都是如此,方蘭生決定下一次一定不能讓木頭臉得逞——他壞心地想讓木頭臉病發一次,然後自己才能在襄鈴面前風光一天!
  

壞主意在心裡盤算好了,方蘭生撓撓頭,苦惱地想,其實……其實也不是很過分……都幫過木頭臉那麼多次了,一次不幫也沒什麼……
  

就是!沒什麼!你忍忍得了!
  

方蘭生這麼想著,可惜每次都沒有成功,夜裡還是發生著一樣的事,甚至一夜比一夜更加瘋狂。他有時看著木頭臉白日風光的勁頭,撇著嘴腹誹:「哼,要不是本少爺夜裡幫你,你才沒有今天!」

  

紅玉彎著腰調笑他,說這猴兒,怎有事沒事就愛盯著百里公子看。
  

方蘭生的臉瞬間騰地通紅,他鼻孔噴氣,扭頭就走,「誰盯著他看!」
  

百里屠蘇聽到了這話,他停下劍,微微回頭,就見方蘭生穿著藍色小褂用力甩著身上的書袋,快速越過眾人的隊伍朝前方跑去,晴雪正用鐮刀艱難地逗著樹上一條從未見過的黑色毛毛蟲,轉身見方蘭生路過,手一抖,肥大的毛毛蟲啪得從樹上掉在方蘭生的頭頂。

  

方蘭生顫抖著聲音,他不敢抬頭,手裡還用力握著佛珠:「蟲子……才不害怕……不……不會有毒吧……」
  

襄鈴從後面捂著嘴:「呆瓜頭頂有好大的蟲子!」
  

晴雪看到那蟲子在方蘭生頭頂滾來滾去,笑道:「蘭生,它好像很喜歡你!」
  

直到一隻手從頭頂猛地將那蟲子拂去,方蘭生縮著腦袋,還沒轉身,百里屠蘇就從身後走過來,背對著方蘭生,一身不吭地走了。
  

方蘭生在心裡念叨,木頭臉,耍帥什麼!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頂,確定沒有蟲子了,才跑著又跟上去。

百里屠蘇也發現了,那個方家的小公子總是在背後時不時盯著他看。  

可當他回頭看過去,又覺得那個方蘭生看的其實並不是他,而是透過他,看著另外的什麼人。


他不知這是不是錯覺,這讓他覺得很奇怪,更覺得方蘭生很煩。 

阿翔顯然也覺察到了主人的煩躁,它在空中飛著,時不時低飛下去,朝方蘭生的腦袋猛地一揮,要麼就是咬著他的髮帶死拉硬拽,害得方蘭生被他追得慢地跑。
  

「肥雞!別以為我打不過你!」方蘭生向上猛揮著拳頭,可的確是夠不著阿翔。
  

話說阿翔這幾日一直在屠蘇身邊,他能微微察覺到屠蘇夜裡和白天的區別,這對他來說都是屠蘇。
  

白天它欺負這個笨蛋,屠蘇就只會冷著聲音讓他住手。而到了夜裡,他看到屠蘇把這個笨蛋緊緊抱著揍啊啃啊,他連插手的機會也沒有。
  

屠蘇一直不對這個食物下手,大概是因為屠蘇也想留著在夜裡吃他。思及此,阿翔輕蔑地揚起翅膀飛起來,無視了方蘭生憤怒的拳頭。
  

又不是多麼好吃的東西,一定不如五花肉香。屠蘇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傢伙,居然為了這樣笨的食物對阿翔自私起來了,哼。
  

想到這,阿翔又忍不住低飛下去,給了方蘭生的腦袋重重一擊。
  

方蘭生猶豫不決,每次他真的真的下定決心要反抗木頭臉一回,到了晚上一被木頭臉從背後抱著,他就反抗不動了。方蘭生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把這理解為是自己太寬容和善良。
  

哎,還是心軟啊。他被木頭臉抱在胸前,有一下沒一下地喘著氣,夜裡風大,他不自覺巴著木頭臉的肩膀,就著木頭臉抱著他的姿勢又往他懷裡鑽了鑽。
  

這幾乎成了習慣,但方蘭生還是沒忘記自己想要一展風采的事情,馬上就到甘泉村了,方蘭生想,怎麼也要在那之前讓襄鈴看一看他的厲害!
  

反正……反正這幾天晚上木頭臉的動作都輕了些……也……也不太疼了……方蘭生捂著自己的屁股想,他撓撓頭,卻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臉已經通紅。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他暗暗握著小拳頭說,紅紅的臉蛋上都是興奮,甚至連阿翔打他腦袋他都不在乎了。
  

百里屠蘇遠遠看著,皺著一雙眉頭,他發現他真的看不懂方蘭生。
 

夜裡路過客棧,幾人吃了晚飯,上樓上休息。方蘭生坐在自己床榻上抱著書袋,他想今天一定不能讓木頭臉得逞,最好讓木頭臉病得什麼都做不了,然後明天就能在襄鈴面前大展雄風!
  

沒錯,大展雄風!方蘭生高興了一會兒,又皺起眉。
  

就一天,木頭臉應該沒關係的。他自己念叨著,解下身上的書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一歪頭倒在床上。
  

深夜,不知道木頭臉什麼時候會來。方蘭生從自己懷裡拿出那寶貝——是他白日裡向少恭求的迷藥,似乎聞一聞人就能栽倒過去。少恭不知他要幹什麼,方蘭生就說他想了一個新的降魔除妖的招式,其實有一招需要迷藥!

  

當時少恭笑瞇瞇地看著他,看那樣子……想必是不信的。方蘭生苦惱地一撇嘴,不信就不信,反正無論如何都要擋下木頭臉!
 

他自己念叨著,抱著寶貝一樣的藥瓶,深更半夜還躺在床上等著。
  

等了半個時辰,木頭臉沒來,又等了一個時辰,還是沒來。
  

方蘭生又多等了一個時辰,門外始終沒有動靜,方蘭生騰地從床上坐起來,他慌了神。
  

木頭臉怎麼回事,怎麼還不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難道是發病了,卻沒找到我?
  

他把手裡的藥瓶一丟,低頭穿上鞋,快步就跑了出去。

而那邊廂,百里屠蘇從晴雪房間裡走出來,慢慢朝自己屋子走去。
  

他的煞氣時隔多日,終於再度發作,幸虧晴雪和紅玉二人撞見,晴雪用自家心法幫他緩解了煞氣,百里屠蘇雖覺氣息舒緩不少,卻怎麼都不對勁。他謝絕了二人的攙扶,自己走回房間靜躺在床上,正想要歇息片刻。
  

房間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方蘭生著急地跑進來,他看見木頭臉像個死人一樣躺在床上,登時就嚇得說不出話。
  

「木……木頭臉……你怎麼……」他著急地抓著自己的衣角,又揪自己頭髮,百里屠蘇躺在床上,剛微微張開眼睛就被突然闖入的方蘭生嚇了一跳,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就見方蘭生忽然坐在床邊低下頭開始解他自己小褂的衣扣。

  

百里屠蘇傻了眼,他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方蘭生脫掉那件藍色的小馬甲丟在自己身上,邊解著裡面的衣服邊回過頭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不知是從哪裡傳出像是山崩地裂一樣的聲音。
  

「木……」方蘭生解著衣扣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他呆呆看著面前這雙黑色的眼睛。
 

百里屠蘇更是黑著一張臉,他也不知哪裡來的這麼大怒氣,伸手一揮將自己身上那件藍色的小馬甲猛地扔出去:「……你這是做什麼?!」
  

阿翔站在樹梢上,即使是在深夜,它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
  

方蘭生下意識後退一步,他手一鬆,衣帶便在身邊一鬆,百里屠蘇一手扶著膝蓋,坐在床上冷眼盯著他,眼神中有訝異有震驚,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更在方蘭生臉色慘白地脫口而出

「怎麼是你……」後,直接僵在了臉上。

  

而等他回過神來,方蘭生已經跑得不知去向。百里屠蘇眨了眨眼,他低下頭看著手裡還握著的沒來及扔出去的藍色小褂。  

方蘭生,

他剛才是想幹什麼……?

百里屠蘇皺起眉,他想了想,沒想明白,筋疲力盡一樣把那衣服放回床上,起身從床邊站起來。

走出門外,走廊上已經毫無人影,百里屠蘇抬頭看了眼院裡樹上炯炯有神的阿翔,又沉默著走回去。

方蘭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哭喪著臉坐在自己床邊的地面上,恨不能用頭撞牆。

他自然是不會撞的,屁股好不容易不疼了,不能讓頭更疼。

木頭臉那混蛋!既然醒著,怎麼早不吭聲!非等他——

他用力揪著自己頭髮:方蘭生你個蠢貨!

他簡直快要哭了。  

木頭臉也是……不是說生病嗎,怎麼生個病也沒有規律呀……

你個倒霉傢伙,怎麼不確認一下,著急什麼!

他埋怨了自己大半天,到了大半夜才想起來這全怪木頭臉——本少爺再也不幫他了,讓他病死去好了!
  

臉因為羞恥和憤怒而變得通紅,一直到第二天見到木頭臉也沒褪下去。方蘭生從他手裡僵硬地接過馬甲飛速穿上,然後下意識離百里屠蘇遠遠的,他感到木頭臉正從他的後背盯著他,這讓他不自覺把頭像鴕鳥一樣低低彎著,除非見了妖怪,否則絕不抬起來。

  

他一路打一路低著頭,不慎摔了好幾個跟頭,晴雪在後面問木頭臉蘭生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異常呢?木頭臉也不說話,就盯著那小背影看著。

他其實也在思考,方蘭生昨天到底想幹什麼。 

那句「怎麼是你」……

……還能是誰?

百里屠蘇抿著唇,一聲不吭地拔劍砍了從身側襲來的兩隻妖怪,有血猛地從怪物身上迸濺出來,他揮劍擋了,也不顧劍身上有血淋漓地向下淌,他收了劍,盯著方蘭生的背影慢慢跟上去

  

一隊人就這麼各懷心思地到了甘泉村。
  

甘泉村,步步甘泉,翠竹環繞。方蘭生站在村口抬頭向裡望。天上淅瀝瀝的小雨不止,襄鈴訝異地看著村裡那方水潭,手指一下下繞著辮子:「襄鈴想去捉魚,大大的、肥肥的魚!可是……不知道有沒有呢……」
  

方蘭生似乎也很興奮,他一聽,轉過身笑道:「去看看不就知——」
  

他說著話,也沒注意看身後是誰,迎頭撞上去,抬起頭一看,百里屠蘇也正低著頭看著他。
  

一雙漆黑的眼睛帶著十足的探究和疑惑盯著方蘭生。

一旁風晴雪開心地跟過來:「我也跟你們一起!」

襄鈴皺起眉頭:「……你、你也來?」  

方蘭生愣了一愣,他伸出手摸摸腦袋,乾笑著正要轉身—— 

「你昨日,為何出現在我房中。」

百里屠蘇的聲音像一柄匕首,雖然聲音輕微,卻能輕而易舉正中靶心。

所有人都沒聽見,紅玉正和少恭說著什麼話,襄鈴煩惱地看著興沖沖的風晴雪,方蘭生僵在原地,還乾笑著,顯然是對那個答案完全沒有頭緒。

而百里屠蘇正雙手抱胸,垂著眼看著他——他總覺得自己和這個方蘭生之間有什麼不對勁,但為什麼這個方蘭生總是不說清楚。

雖然此人聒噪,又笨,百里屠蘇低頭看著自己那被縫得極牢靠的衣角,又想起歐陽先生所言「忽然暈倒」之事……

他本想三言兩語道個謝就可以了,可這個方蘭生見了他,不是惡言相向就是像今天一樣乾脆躲著他走。

百里屠蘇皺起眉,他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麼麻煩的人。

甘泉村的村長姓洛,告訴他們,的確有個玉石,但是他怕生出禍事,便將那物藏進了籐仙洞裡,那山洞白天會不斷湧出泉水,只有晚上才能進入。

眾人便商議等到夜晚再一起行動,方蘭生盤著雙腿坐在泉上竹廊邊,雙手撐著下巴呆呆看著水面上的水漂——一位釣叟就坐在他旁邊,時不時釣起魚來,驚起一陣水花,都落在方蘭生身上。

「小伙子,想什麼哪,皺著一張臉!」釣叟吸了口煙,轉頭瞅著方蘭生。

方蘭生轉頭也瞅了那釣叟一眼,「沒、沒想什麼,看您釣魚呢。」

釣叟笑了兩聲,他瞧著方蘭生的目光,越過水面一直望著對面那幾個人——兩個男人就不提了,三個大姑娘各有千秋,不知這年輕娃娃是看上了哪一個。

方蘭生對著水面,遙遙歎息一聲,是俠腸百結,怎麼都開心不起來。他不懂木頭臉生的是什麼病,只知道少恭說是他壓制了木頭臉的病……

木頭臉那個傢伙,好好的生什麼病啊……生病還沒有規律,好心好意想幫你,居然又……

他一想到昨夜那個場面,就恨不得伸出手摀住臉,要不是當時轉過身看了一眼,他差點就要在木頭臉面前脫光了……!!

這都是什麼事啊……木頭臉會怎麼想,半夜闖進他的屋子,在他面前脫衣服……

丟死人了……方蘭生哭喪著臉,他覺得佛祖怎麼這麼不公平——明明是木頭臉先闖進他的屋子,先脫他的衣服的,他還——

小雨還淅瀝瀝地下著,釣叟淡定地吐了個煙圈,轉頭看著身邊不斷喃喃自語,耷拉著一張紅臉的書生,又笑著回過頭去。

帶那只肥雞欺負人就算了,仗著本少爺好心胡作非為就算了,胡作非為完一點不記得也就算了……他居然——

方蘭生猛地握拳一砸身下的竹廊,淒慘地念叨:

「……居然敢讓本少爺這麼丟人……」

 方小少爺天生面皮薄,本就禁不起多少重荷,如今百里少俠冷著臉輕聲逼問,雖然什麼都沒問出來,但也直接讓方蘭生的羞憤升上頂峰。

他氣得直跺腳,

都見鬼去吧!木頭臉自生自滅吧!再也不幫那個混蛋治病啦!
  

這次是真的決定了!

入夜,籐仙洞外。

方蘭生瞅著百里屠蘇的背影,還氣呼呼地站在少恭身後。洛村長將他們領進洞中,走著走著忽然停了,大家還未反應過來,百里屠蘇忽然拔劍,一劍將那洛雲平砍了個灰飛煙滅。

大家都傻了眼,方蘭生更是愣得連生氣都忘了,身後傳來洞門忽然緊閉的隆隆聲,百里屠蘇皺緊了眉頭。
 

「明知他是妖,竟未留心幻術。」
  

正在眾人未緩過神的功夫,忽然從地下騰起一條濕滑長物,似籐非籐又帶著血肉,捲起落在最後面毫無警覺的襄鈴直朝洞穴深處帶去。眾人傻了眼,襄鈴的叫聲一直消失在隆隆聲中,方蘭生失了臉色,握著手裡的佛珠就要去追,被身後一隻手扶著肩膀猛地扯回來。
  

「襄鈴——」方蘭生倉皇回頭,卻見竟是百里屠蘇把他扯回去。扯回去,又理都不理他,提了劍越過他的身邊直朝洞穴深處衝進去。
  

而風晴雪和紅玉也紛紛跟了上去,方蘭生皺著眉頭,他不懂木頭臉什麼意思。
  

「小蘭,勿要莽撞。」少恭站在他身後對他說。
  

方蘭生怔怔「哦」了一聲,他回過頭,握著手裡的佛珠:「少恭跟緊我,我保護你,別跟丟了!」
  

方蘭生一路且戰且行,那貌似籐條的怪物從四面八方襲擊過來,濕滑血腥,噁心至極。他拉著少恭一路跟到洞穴深處,站在早已到達的百里屠蘇一行人身後,終於見到那妖物真身——
  

含著血肉的一顆血紅心臟在籐蔓中心跳動不止,數不清的肉籐將洞穴漲滿,空氣中瀰漫著潮濕和血腥和味道,方蘭生一眼就看到那捲著襄鈴的籐蔓在洞穴深處的角落蠕動。
  

「襄鈴!」方蘭生大喊一聲。
  

「這應該就是那些籐條怪的正體。」紅玉在一旁說,她邊說著,那籐條怪似乎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忽地數條籐蔓張牙舞爪飛撲過來。
  

百里屠蘇首先衝了上去,方蘭生在少恭身前守著,籐條似乎永遠死不盡,他一掌劈斷一根,下一根又接踵而至。
  

「少恭,少恭你小心啊!」方蘭生邊喊著,也邊向籐條中心衝去,他甚至顧不上害怕,身體被籐條抽得生疼,怪物的血肉迸濺,就在方蘭生快要沒力氣的時候,百里屠蘇一劍刺中那

籐妖之心,數段籐條在劇痛下猛地收縮回去——
  

「啪」得一聲,襄鈴重重落在地上,百里屠蘇一身鮮血,站在原地不住喘息,風晴雪和紅玉憑著不懼毒的體質,先方蘭生一步前去將襄鈴抱了出來。
  

人軟綿綿躺在地上,已經全無了意識。少恭摸著襄鈴的手腕,說她這是中了屍毒。
  

他回頭看著那重傷的籐妖:「非腐體聚集之地不能成屍毒,多半這籐為皮囊,屍為臟腑。」
  

話正說著,方蘭生蹲下身,剛想看看襄鈴怎麼樣了,忽然一道光過去,方蘭生眨眨眼,地上已經沒了人,只剩一團金燦燦的毛球似地東西團在原地。
  

「呀,是毛團!」晴雪捂著嘴說。
  

毛茸茸的大尾巴,這是……狐狸?方蘭生傻在原地,聽紅玉調笑他:小鈴兒本就是狐妖,受了傷變成狐狸有何不妥。
  

他覺得自己腦子有點懵——襄鈴,狐狸?
  

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後忽然又有什麼味道傳來。方蘭生飛速轉身,只見在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功夫,那籐妖居然自己療傷,又活了過來。
  

後來發生的事就更超乎方蘭生意料了,他們抱著襄鈴飛速逃出去,到了洞口,本以為走投無路,洞口大門卻忽然開了。一問之下,才知道那洛村長的底細——他本就是妖,只是拿了玉橫碎片,聽信青玉壇門人讒言,想煉那長生不老之藥給村子裡的老人,卻沒想到沒能長生不老,反而將人變成了這深居洞穴的籐妖。

  

再後來……再後來方蘭生腦子就更亂了,木頭臉的師兄找來了,帶著的人和那次他和木頭臉在賊匪洞外遇見的人穿著一樣的衣服。方蘭生想起那天那些人指責木頭臉的話,什麼殘害同門,打傷師兄——
  

洛村長把自己關進山洞裡,是要最後把自己餵給那妖怪吃。方蘭生對他有些同情,但他也知道這種同情毫無意義。木頭臉和他師兄在洞外對峙,晴雪和紅玉在一旁險些與那嚴肅的師兄吵了起來,方蘭生插不上嘴,他應該是討厭木頭臉的,木頭臉被捉走,他應該高興的……
  

可是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只覺得慌張,少恭去幫木頭臉說話,話還未說完,忽然有數個人從天而降,原來是青玉壇的人,和那些木頭臉的同門一樣要來捉少恭回去。一片慌亂之中,少恭被那幾人施了定身之術,頓時消失在眾人面前。
  

「少恭!」方蘭生當即喊出聲,紅玉一攔他,「莫慌,是閃行之術,障眼法罷了,走得不遠,我們去追!」
  

方蘭生急忙點頭,他回頭看向身後的木頭臉和晴雪,卻見木頭臉正被他那冷面師兄擋著。
  

「快去追先生!」木頭臉頭一次看著他喊道。
  

方蘭生跟在紅玉身後,從甘泉村一路追出去,他心裡慌亂,少恭是他最好的朋友,一點功夫都不會,落在那些人手裡可怎麼辦。
  

圍著村子轉了好幾圈,連個人影都沒見到,大約那些青玉壇的人在村外還有接應之人,身法均是詭迷莫測,根本不是他二人能追的上的。紅玉如今也無心調侃他,她看著方蘭生一副天塌下來一樣的崩潰表情,笑著搖搖頭,好心安慰他一句,他也聽不進去。

而更讓方蘭生崩潰的事還在後面。他與紅玉尋不到少恭,卻遇見了從鐵柱觀飛回來的阿翔。兩人風塵僕僕地一路追上去。
  

鐵柱觀不知發生了什麼,根本無人看守。方蘭生和紅玉一直跑在阿翔後面,腳剛踏進禁地,就看見遍身是血的木頭臉躺在晴雪懷裡。
  

方蘭生傻了眼,他看著地上死人一樣的木頭臉,再抬頭看那跟紅玉說著話的風晴雪。


「蘇蘇催動煞氣,殺了狼妖,救了我們。」

木頭臉身上黑氣未褪,只是那雙眼睛卻緊緊閉著。 

「木頭臉……」 

方蘭生喃喃自語著湊到跟前,還未做什麼,紅玉一把將他提了回來。

「晴雪妹子幫百里公子療傷,猴兒你湊什麼熱鬧。」

「他……木頭臉病發了……我必須……」慘白著的一張臉上都是慌張。

紅玉搖搖頭,用力把他拉到身邊:「那不是病,是百里公子體內煞氣發作。」

方蘭生瞪著眼睛,他像是聽錯了什麼話。

低頭看著躺在地上被晴雪緊緊握著手心的木頭臉。

「……煞氣?」 

紅玉點點頭。

「百里公子身挾凶煞之氣,每逢朔月發作,無藥可醫,只有晴雪妹子能救他。」

「猴兒休要誤晴雪妹子的事,好好在這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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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